龙瑞华一如既往地坐在桌前,在一大堆无线电零件和电线中间,修理一部破旧的收音机。他抬头向萧安城点点头,示意他在桌边坐下。
他放下手里的烙铁,说:“我昨天夜里给你发过信号,你没回。”
萧安城突然想起来,昨天夜里,是乔艳芳睡在他床上。他猜想,乔艳芳一定听到了这个呼叫。但今早,她却没提这件事。这个疑虑,在他脑子里一闪而过。
他说:“昨天夜里,我不在房间里。”
老龙向他挥一下手,算是结束这个话题。
他说:“我得到消息,北平来的领导同志已经到了上海,但现在下落不明。你那里有什么消息?”
萧安城很吃惊,“什么时候到的?”
“前天中午,就是七月三十一日中午十二点的车。”
“可是那天,我就在车站呀!没发现有咱们的同志!”
“我听说,我们派去接站的同志,也没接到。但可以肯定,就是那趟车到的。”
萧安城吃惊地看着他,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他怀疑,是不是自己错过了。
龙瑞华拍拍他的手背,“这不是你的任务,你不要多想。这位领导同志可能采取了什么措施,所以我们没接到。但国民党方面,日本人方面,都知道这个消息了!所以,这位领导同志现在有危险。我告诉你的目的是,如果你得到什么消息,就尽快通知我!剩下的,就是我们的事了。”
萧安城点点头,“行,我知道了。”
龙瑞华又问:“你那个组,现在正忙什么呢?”
萧安城就简要向老龙汇报,他们最近抓捕了一个日本特务的情况。
第一、日本海军为了下一步上海作战,制定了一个“妖刀计划”。他特地强调,是日本海军,不是陆军。似乎,日本陆军也不知道这个计划的内容。
第二、目前上海有两股日本特务。住在南市附近的,是日本海军情报部的特务。住在虹口一带的,则是日本陆军参谋本部的特务。
第三、是他的一个疑惑。彭绍勇审讯这个日本特务,却有意避开陈子峰小组。这件事很奇怪。另外,彭绍勇审问的主要内容,也是关于“妖刀计划”的。
龙瑞华对第三点很重视,认真地问:“这件事,你怎么想?”
萧安城想了想,小声说:“我只有一个猜测,特务处高层,或者国军高层,再或者政府高层,可能和日本方面有秘密联系。这是我的猜测。”
龙瑞华思考片刻,说:“你猜测的日本方面,应该是指日本陆军的参谋本部吧?”
萧安城用力一点头,“老龙,只能是他们!不会是日本海军方面的!”
“为什么?”老龙奇怪地问。
“因为日本陆军方面,也想知道这个计划的内容!这是我们的判断!”
龙瑞华点点头,“安城,你说的情况很重要,我要尽快向上级报告。你也赶快回去吧。另外,路上小心。”
萧安城告别老龙,骑车返回巧家弄的路上,确实小心了很多。
9-5
当陈子峰回到巧家弄驻地里,将自行车停在墙边,就靠在黑漆木门上,好一会儿没动。他皱着眉头,陷入到某种疑虑重重的思索中。
他在回想,今早出门时,巧家弄里的街景、小商店、货摊,还有各样的住家和行人,再与刚才所见相比。他后悔早上出门有点大意,没有认真观察。
他进了西厢房,透过窗户向外面观察。
他所在的这栋房子,是上海典型的三合院式的石库门房屋。大门是青石砌成的门框。所谓“石库门”就是“石箍门”的谐音。门是双开的黑漆实心木门,非常结实。
进了门是细长的天井,青砖铺地,干净清爽。两层的三间正房座北朝南,东西两侧各有一间厢房,也是两层的。这两间厢房的南墙上,各有一扇窗户,朝向巧家弄。
萧安城进了西厢房,贴在窗边,仔细向外面观察。
这时,杨三强晃晃悠悠走过来,手里拿着半张葱油饼,说:“萧台,看什么呢?”
萧安城向他招招手,“你过来看,过来看。那边,过了那间油饼店,是不是有一个修鞋摊子?修鞋师傅那边,是不是坐着一个人?”
杨三强看了又看,“是呀,是有一个人,来修鞋的吧?”
萧安城说:“我刚才出门的时候,修鞋摊子旁边就好像坐着一个人,我记不清是不是这个人了。不过,我盯他这段时间,他一直坐在那里没动。他修的是什么鞋!要这么长时间!”他回头盯着杨三强。
杨三强也是老特工了,一下子就听明白他的意思。
他说:“这样,我出去看一眼。那家伙是个什么人,我大概能看出来!”
萧安城急忙说:“你小心一点,不要引起他的注意!”杨三强晃了晃手里的葱油饼,“我知道。”
他吃着葱油饼,晃晃悠悠地出了门,向那边走过去。他东望望,西望望,经过那个修鞋摊子时,再自然不过地看了旁边那个人一眼。
只这一眼就够了!他从那家伙的眼睛里,看见了警惕并且凶狠的目光。
他没有原路返回,而是经火轮磨坊街,拐进另一条小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