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是在荒原渡过的。
几步的距离之后, 就是人类的群落,他和祂背靠土丘, 足以看到城墙披挂夜晚的颜色。
立夏拿着树枝戳了戳面前燃烧的火堆, 柴薪是魔神通过炼金的代换得到,火焰被‘术’点燃。
盖提亚没有将立夏带到人类居住的地方,而是在距离极近的荒野渡过这第一夜, 不远处城内的光火,没有一盏属于他们。
但在现在, 兽和人类少年无疑共享着同一片星空, 呼吸里是同样的温度。
“说不定像是‘火’的魔术, 在人类还没有生火方式的时候……也曾经是魔法, 也说不定。”清寂的风里, 少年温和的嗓音传来。
人类的起源神话因地域不同而有着不同的传说,却也并非完全没有共通之处,譬如总有着关于火的掌握。
钻木取火, 或者由智慧之神给予众神的火种,而在‘火’不可控的远古, 在人类眼里看来这无疑是神的力量, 是魔法的奇迹。
“……未来。”挨着人类少年排排坐的兽, 似乎不在意一样的问道:“你们生活的时间里, 人类能做到很多事吗?”
人力所不能及为法,能及为术, ‘点燃’在现在看来,也只是魔术而已,在更久远的原初, 也曾是神的伟迹。
像这样细小的变化, 是时间变迁的证明。
“能, 我们能做到很多事。”
立夏用余光关注着兽,没有揭穿对方的在意。
他说铁鸟一样飞在天空上的飞机,不需要牲畜就可以自己跑起来的车,说电灯,说自来水,说wifi和空调,说着现在所没有的东西。
怜悯之兽侧垂着头,祂安静的听着,长角枝桠一样延伸在人类的头顶上,是庇佑,也是压迫。
“那么战争,饥饿,互信和希望呢?”
兽在一个间隙里插入疑问,凝视着藤丸立夏的情绪由高昂到平静,平静再到低落,祂已经不再需要人类少年的亲口回答。
祂已从后世之人的神色,及千里眼的运作下得知一切。
“无论有无神的注视,人类仍在重蹈覆辙。”
因所罗门王决意将权能归还于神,从而即将致使人神分治,这个两代相断的决定所带来的混沌,令千里眼中关乎于人类的未来开始模糊不清。
……这些似乎不再重要。后世之人的降临打破了这层混沌模糊,怜悯之兽得到了失望却也在预料之中的答案。
无论继续行事神的权柄又或者与神代诀别,都无法更正人类本质的悲难。
倒不如说。
在这层沉晦色调之中的藤丸立夏,才是那个会明亮到令人怀疑虚实的存在。
理想之子灵魂的辉光,明耀千古,垂顾未来,他是个义人,却在人代与神代分别后,即使死亡也无法去往圣境太阳天……英灵座或许是最后的归宿。
然,其功绩不显,不为人知。
无法留下姓名,甚至不会是人类史的幻影,只是燃烧后的灰烬。
像这样。
藤丸立夏教会了怜悯之兽,什么是‘不甘’。
太阳降临。
一夜未眠的兽推醒了睡眼惺忪的人类少年,这一次,祂带着他去了城墙的里面,人类居住的地方。
进去的那一刻,即是直面苦难的瞬间。
天上蓝的眼瞳流露出不忍,和感同身受的悲伤,仿佛一同遭受等同的痛苦。
在过去,远古。
文明代表进展,同时也是人类在苦难里挣扎的历史。
即使在被后现代所描述为文明高度发展,子民安乐的所罗门王所统治的时代。
依然会有因战争失去丈夫的女人,在战争里失去肢体的人,没有双亲的小孩子,有饥饿,也有乞丐。
那些无家可归,无处可去的老人。
少年上前,将麦麸所制,看着像是饼,又像是面包的食物递给白发苍苍的老人。
那满脸皱纹,神色麻木的老者,说自己今年40岁。
人类史中至高的荣耀,和至深的悲剧。
现在,都在这里了。
“西格。”
怜悯之兽呼唤起这位老者的名。
“斯万,约翰,伯格维茨。”祂一一念出那些上前来的人。
在兽过于长久的时间,活动生命里,也曾记住那些于祂而言,本应短暂到毫无意义的存在。
被长生种铭记,或许也是永生的一种表现形式。
――“藤丸立夏。”
现在,祂正看着他。
作为‘兽’的形态而言,现在的盖提亚的表情无疑是难以分辨的,很难在那张异态的脸上看出什么,但情绪上的共鸣很清晰的传递着……是温和。
立夏触及到了盖提亚随着人类史进程而被消磨殆尽的一面,那是种对于人类苦难本身,近乎悲悯的怜悯。
这与他一直以来的认知,有着相当程度上的差异。
外向表现温和,有点寡言,却没有讥讽,也并不尖锐的盖提亚。
祂会记住乞丐的名字,称是祂的子民,王座上的存在不止是所罗门。
很高冷的巴巴托斯,直到现在立夏也没能和对方搭上话,会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