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那个叼毛是一个女子,江南甚至会以为对方做这一切是不是因为不可自拔地爱上了他。
因为……太离谱了。
离谱到只有被感情冲昏头脑的人才会那样毫无保留地付出。
但很可惜,种种迹象表明那个叼毛是男人。
想想还怪让人感到恶心的……
总而言之,如今可以非常确定的一点是,那个身份不明,目的不明,拥有着和江南一样神通的家伙,目前似乎没有表达出任何恶意。
当然,这并不能排除他藏着更深层目的的可能。
——沉吟之间,江南如是想到。
“前辈?”楚昭文见江南抱着楚楚出神,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句。
“无事。”江南回过神来,摆摆手,应了句,又问,“这些天过得如何?”
楚昭文不好意思一笑:“多谢前辈,也多谢各位圣主和银羚前辈,否则我夫妻俩恐怕根本无法在这天王峰立足就是了。”
他露出一副自嘲之色:“当初一腔热血,不顾一切地要来这天王峰,如今真正到了才知晓——倘若没有各位前辈的庇护,恐怕我们连一天都不太能待下去。”
天王峰,并不禁止杀戮与争斗。
但毕竟是天子脚下,群仙环绕,哪怕是再穷凶极恶的家伙,也要掂量掂量是否要给这些大老上眼药。
可即便如此,对于修行界的诸多存在而言,可不一定非要争斗厮杀才能伤害到别人。
像楚昭文楚姳这样修为的存在,在整个天王群峰都是最底层,或许哪天在街上被人瞪一眼,恐怕就会因为对方的恐怖威压而心胆俱碎。
“那你们可后悔了?”江南突然问道:“倘若没有遇到我,倘若没有遇到天演银羚他们,你们还会前来这天王峰吗?”
楚昭文愣了一愣,才沉吟道:“大抵也会吧?”
他有些宠溺地看了一眼楚楚丫头,轻声道:“不能因为有些事很难,就不去做;要不然的话,恐怕什么都做不成。”
话落,江南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楚昭文终于反应过来,不好意思一挠头:“昭文妄言,妄言了,还请前辈不要往心里去。”
江南听罢,却是摇头:“不,你说得对。”
然后,转身朝山下走去。
他大概能够理解了。
能够理解天演圣主等人明明看到了那终结的可怕一幕,为什么还要不自量力地周旋于诸多圣主仙境之间,意图扛起反旗。
而这时候,他也察觉到了,尽管楚昭文和楚姳的修为境界是真的不行。可每一次和他们交谈,江南都能感受到新的东西——那并非是什么难以理解的晦涩的道理,无论是上一次的也好,还是这一次也好,都是很容易相当的浅显易懂的道理。
但要是让江南一个人想,他就偏偏怎么也钻不出那个牛角尖。
“这不就和你一样么?”
突然之间,东娴的声音响彻在江南耳边,“灾厄复苏,借初代之尸还魂,乾离二道濒临大患;身为两道之王的你,跨越岁月长河,寻找那茫茫光阴碎片中的一缕生机。”
“江南,你其实不必感到无法理解,因为你也是和他们一样的人。”
这一刻,宛如醍醐灌顶。
江南面露明悟之色。
上一次,他明白了,自己不需要去怜悯为了救赎而奔波奋斗的天眼圣主等人。
但尽管如此,他潜意识里仍觉得他们是在白费功夫。
而这一次,他明悟过来。
——或许从来没有白费功夫,或许……他也只是白费功夫。
总之,除了一切真正发生时,一切,都不可定论。
江南的背影在楚氏夫妇的眼中,走下山顶。
明明他没有施展任何道法神通,但那身影却逐渐变得缥缈,逐渐变得难以琢磨。
如果非要说的话,就像是……走进了另一个世界而已?
事实,也的确如此。
那一瞬间,熟悉的感觉再度袭来。
就像上一次江南亲眼见到那个叼毛一样,他的灵魂与精神仿佛在某一瞬间穿越了无数阻隔,到达了某个不存在于过去、亦不存在于现在与未来的时与地。
再睁眼时,眼前的景色早已天翻地覆。
不再是巍峨层叠的天王峰,而是一片一望无际的云天之上,惠风和畅,天清地明,偶尔有啼鸣的飞鸟掠过天际,振翅高飞。
悠然。
这是江南唯一能想到的词儿。
然后,他看向大地之上。
只见那茫茫后土上,山河屹立,城池如星辰一般坐落,一道道声音往来络绎,无比繁荣。
凡人百姓休养生息,安贫乐道,修士历练争宝,与天争命。
虽然也有伤亡,虽然也有惨剧,但总而言之,对于整个无垠的天地而言,一切都还好。
欣欣向荣。
但在某一刻,时间的流速仿佛突然加快了。
在江南甚至还没有通过景物去分辨这究竟是哪儿的时候,便已沧海桑田,世事变迁,日升月落彷若儿戏那般迅速。
而随着一幕幕光景的入眼,江南的意识也不知因为什么,而变得模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