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还以为……”
崔氏低低喃喃了几句,却语气含糊,不知说了什么。终于,她忍不住掩面痛哭,那哭声难掩哀恸,听得人心都揪成了一团,“他杀秦威,扶植长孙一脉。又削弱士族,提拔寒族,擅立一平民女子为后。他戒备哀家,软禁哀家,从哀家手中夺回权柄,哀家都认了。是哀家之前将手伸得太长,他身为帝王,理应凉薄无情,哀家心中尚算欣慰。可他,竟然、竟然……”
她哽咽道,“先帝……待他不薄啊。”
恍若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响,迟迟立刻捂住了嘴,才没发出半点声音。但她的小腿却控制不住地发颤。冷汗也腻湿了脖颈。
这是……什么意思?
而崔氏的指甲,已经被她生生拗断。她的声音充满了狠毒。
一个一个字地,从齿间往外蹦。
“如此不忠不孝之人,不配为君。”
“太后的意思是……?”
“哀家要废了皇帝。”
崔氏招手,命施见青上前,交给他一物。
“去吧。看到这个玉符,他会明白的。他是最后一个效忠于哀家、效忠于先帝之人,也是哀家——是你最大的底牌。”
她在小儿子的耳边耳语一阵,眸光冰寒。
……
屋檐下,风铃轻响。
昨天半夜刚下过一场细雨。
风一吹,雨滴“啪嗒”一声,打在她的眼睫上,激得她浑身一抖。
“皇嫂都听见了。”
似恶鬼低语。
有人贴近她耳旁,气息缓缓吹拂。
迟迟猛然回眸,跌进一双幽深黑瞳。
他视线缓缓下滑,仿佛看见什么,眸光一闪。
他伸出手,修长的食指勾着一根红色的细线拉了出来。
指腹有意无意擦过她颈间肌肤,激起一大片鸡皮疙瘩。
他将那枚玉戒,从她脖颈中勾出。
手下隐隐用力,好似想要将那根细线扯断。但他没有。
他盯着那枚玉戒,忽然轻笑,“这东西,臣弟会名正言顺地,”
“抢过来。”
那话里的意思,竟不知是要抢这玉戒,还是要抢人。
“你当真要反?”
迎着她的眸光,他勾唇不语。
他忽然松开了手,任由那枚玉戒垂落在她胸前,而他眸光随之落下,一动不动,很轻地说,“昨夜皇嫂叫得,甚媚。”
迟迟头皮一阵发麻。
昨夜门外那个黑影是他?!
难怪施探微会那般……她脑子里一片混沌。
不知是施见青有喜偷听,还是施探微故意要他听见?可他到底没有真的与她……
所以是为了激怒施见青才那样?
那他到底知不知道,施见青私下调查他。
弑父一事……她不相信施探微会为了皇位杀害自己的生身父亲。
他不是那样的人。
施见青见她恍惚,也不说话,只静静地盯着她瞧,仿佛要瞧个够似的。
在这皇宫最私密的一隅,大庆的新后,与皇帝的亲弟弟距离咫尺,状若亲密。
“说不定,他施探微就等着本王走这一步呢。”
少年淡笑着说,“就像他对付秦威一般。”
迟迟却摇头。
如果探微哥哥连弑父这种事都做得出来,又怎么可能遵守什么不可手足相残的遗旨。他想杀施见青早就动手了!
可是他没有。
这不就证明他对施见青,始终有一份兄长对弟弟的纵容吗?
为何他们……都不信他?
迟迟想劝他:“绝不是的!你相信官家,他绝不是那样的人……”
“皇嫂是要当皇兄的说客吗?”
施见青摊开手,好笑道,“臣弟怕是没那么容易被说服。”
看着他毫无笑意的眼睛,便知道,她说什么他都不会相信。迟迟一瞬只觉得无力。
施见青嗤笑一声,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转身便走。
“广陵王!”
她对着他的背影喊道。
“此一去,便是永远不能回头了!”
她真的不希望那种事情发生。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们兄弟,真的非要走到你死我活的境地吗?
他真的要逼着探微哥哥担上弑父杀弟的罪名,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吗?
默了一默,施见青仰起脸来,低笑两声。
那笑声有些哑,“皇后娘娘这话,倒会叫本王以为,你对本王还有情。”
“我没有。”
“我有。”
迟迟怔住,“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施见青不语。
他又淡淡地笑了一声,然后迈开长腿,大步离去。
不知过了多久,春雪的声音传来,“皇后娘娘!您怎么会在这里,官家下了早朝,正在四处寻您呢!”
迟迟猛然回神,施见青早就没了影子,“走,去见官家。”
她一脸焦急,看得春雪有些莫名。
……
太极宫
少女声音清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请官家下令,即刻拦截广陵王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