邑王府。
邑王李为安身为皇帝李元汉的胞弟,名利权势已算是富贵至极,常人有着天家富贵大多贪权逐色,欲望不满,可他这一生只娶了一个妻子,王府后院连个妾室也没有,他亦是淡泊朝堂,终日沉迷道法丹药,数十年来每月月初,无论是下雨刮风,都是雷打不动地要去京郊无晦观住一两日才罢,虽说求道之痴在京中已是无人不知,可在他身上也颇有成效,也不知是修得其法还是丹药的缘故,六十七的年纪看上去犹如盛年,发如青云不见斑白。
李为安膝下有两儿,长子李霖虽已成婚十多载,却一直未有子嗣,小儿李霆才二十出头,不仅身体羸弱还负有克妻之命,婚配三次,不是新妇死于迎亲轿中,便是定亲之时疯癫,或婚后还未过三日便遗书悬梁自尽,京中宦官之家再无人敢将自家女儿许配,虽也有贪权者愿以女换官,李为安为儿子余生计量也勉强应许,可李霆得知后却十分恼怒,发疯似地轰走了所有人,还将自己的屋子点燃,谁再来说亲,他便将人扔进火里烧了,李为安无奈,只得将亲事作罢。
眼见自己这一脉将断绝于此,李为安心中有愧先人,听说无晦观来了高人,他托无晦观的怀山道长务必将人留一日,他强行带着李霖夫妇,趁着天色刚刚透亮便套了马车急急赶去道观,不仅是为了谈论道法,更重要是为儿子儿媳看上一看,若能有挽救之法,便不必教邑王府绝后。
路上,儿媳韩星心里虽有不愿,却始终不曾言语,只听李霖一路埋怨父亲过分入道:“平日里父亲您自己问道炼药也就罢了,也没人说您什么,可您今日拉着我跟絮絮跟您一起这又是个什么事,若是为了孩子的事也不必了,您就放下我们自己去吧,我是不会任由您那些道友所谓的灵丹妙药给絮絮服用的,老天若真要我命中无子我也认了,家里也不是只我一个,不是还有斯语么。”
一路上就听李霖叨叨,李为安终于不耐烦:“到底你是我老子还是我是你老子,我就叫你们陪着去一趟,又不是什么刀山火海,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絮絮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她这么些年在为家里操持的那些我看得见,若真是命该如此认了又何妨,若有一线希望也是要见一见,难道你真要儿媳妇陪着你老无所依才好。”
“家里不是还有斯语吗,他还年轻,总会有孩子的……”
“哎呀,那是他的孩子,又不是絮絮和你的孩子,你说这些做甚!”李为安急急打断李霖的话,心里更加烦躁,“斯语那个德行你看不见啊,他那副身子骨能做什么,行尸走肉一般,也不知是我造了什么孽债,一个个的都报在自己儿子身上!”
李霖正要开口数落自己父亲的过分,韩星暗暗拉了拉他的衣袖对他摇头,示意他不可再说。
李为安觉得晨起的凉风吹得头疼,便撑着头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一刻,他就像个寻常人家的老人,满腹心事,清瘦可怜。
李霖也是无奈,他不想因为儿女之事委屈了发妻,见到老父已过花甲却还要为自己费心奔波,心中难免生出愧疚,便不再多说什么,就随了李为安去。
观坐山腰,山下有万千阶梯扶云而上。青云已散,抬头已见红霞天光,长阶两侧是参直的密林,一下马车便能听见自林中传来数多林鸟的脆朗清啼。
无晦观的两个小道童遵听师命,早早地就恭候在山门两侧,就等着车马上的俗世之人前来,为他们引路。
见过礼,李为安轻车熟路先行一步,才过不久便与李霖夫妇拉开了距离,花甲之年仍步态轻盈,也是他平日里注重自身保养的缘故。
李霖夫妇还互相搀扶着走在阶梯上,李为安早就整理好衣冠急先入观中给真人上香告愿,等他一一都拜过了,怀山道长才出现在殿门外。
“王爷心切,今日来得早了许多。”
李为安侧身指着姗姗来迟的年轻夫妇,无奈摇头:“若非尘缘未了,我当栖山入道自顾清静,哪有早晚。”
怀山抚髯温温一笑,朝李霖夫妇二人见礼,道:“贫道怀山,是这无晦观的观主。”
二人上前两步,依礼拜见,以为怀山便是李为安要他们今日特来相见之人。
怀山默不说话,轻轻抬手为三人指引了去处,身旁的小道童会意,低声叫二人跟着他去。
山里的观,青砖碧瓦,疏疏而长的古树庇护着观中清冷的墙院屋舍,焚香悠悠绕绕,贯着清晨的凉风,竟能将人躁乱的心绪变得温软平和。
李霖边走边环视四周,这观中到处都是古朴素雅之景,青绿相错,道人各自修行,轻语轻行,互不打扰,只听得风过时树叶沙沙作响,或是见地上树影斑驳。
在僻远的一处开阔地停下,小道童请三人于树下石桌入座,将早已备好的花茶端上,道:“请三位在此稍待片刻。”
看了看周遭,韩星此刻也觉得从未有过的轻松平静,不由叹道:“这里可真是个好地方,叫人心里坦荡安宁。”
李霖点头附应称道,李为安却不以为然,听说那位道人修长生道且颇有功法,又擅相面占卜,常年游行山间,若不是因缘际会,他也不会出现在这隐于山腰的道观。
正想要那道人,突然有人自松巅盘旋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