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将阑声音好似要消散在风中。
“我要想活着,只有杀了你。”
「换明月」的“听之任之护之”按理说,能够操控盛焦做任何事,但奚将阑始终谨小慎微,惧怕盛焦修为太高,将他逼急了「堪天道」会强行破开「换明月」。
到时,遭受过性命威胁的盛焦恐怕会眼睛眨都不眨将他劈成齑粉。
奚将阑不敢赌。
“「窥天机」从不会出错,早知我会死于你手,那我为保性命想先杀了您,也是应该的吧。”奚将阑低语,“天道大人会谅解的吧?”
盛焦:“……”
奚将阑到底哪来的本事,能脸都不红说出这种话?
还理直气壮。
好像和他计较,还是盛焦的错似的。
盛焦额角青筋轻轻一跳,朝他抬手:“先下来。”
“天道大人,我只是想……”
“奚将阑。”盛焦突然说。
——这是他第一次叫奚将阑的字。
奚将阑一愣。
盛焦黑沉眼眸好似早已将奚将阑看透,冷冷道:“我不愿再拆穿你的花言巧语,适可而止——下来。”
奚将阑:“……”
奚将阑骂了声娘,将脸上佯作的神情收得干干净净,沉着脸从栏杆上轻飘飘跳下来。
“既然不信你问什么?!”奚将阑恶人先告状,呲他,“想知道让尘对我说了什么,你索性自己去问他好了。”
盛焦见他终于下来,视线才冷冷移开。
奚将阑踹了一脚地上生死不知的傀儡,低声骂了句“没用”,走过去时故意撞向盛焦肩膀。
但盛焦身形高大,巍然如山,奚将阑这一撞反倒把自己小身板给撞到一边去。
“你……”
奚将阑瞪他一眼,本想再无理取闹,但视线无意中落在盛焦垂在一旁像是被狗啃了的手上,突然就蔫了。
他默不作声地爬到软塌上,胡乱扯过一旁盛焦叠放整齐的外袍裹在身上,保持着蜷缩膝盖的憋屈姿势打算睡觉。
“这盛无灼身上是戴了什么能看透人心的法宝吗?”
要不然的话为什么自己哪句话真哪句话假他都能一眼分辨出来。
奚将阑百思不得其解,嗅着盛焦外袍上的桂香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两人闹得不欢而散。
直到翌日一早行舫下落时也没说上半句话。
天光破晓。
困得睡眼惺忪的奚将阑披着獬豸纹外衣,纤细身形从朝阳满地的长廊走过,视线轻轻落在下方。
阳光烈烈,行舫外层厚厚的冰霜一寸寸消融,化为水珠噼里啪啦往下砸,像是落了一场小雨。
中州到了。
六年前奚将阑从中州三境狼狈逃离,从天之骄子到一无所有;他四处为家却因獬豸宗搜捕令只在南境北境辗转,半步都未靠近过中州。
但兜兜转转,他还是回来了。
行舫出口密密麻麻的修士鱼贯而出,奚将阑却不下去,手撑栏杆笑意盈盈地看,不知在想什么。
盛焦也不催他,默不作声站在旁边。
好一会,奚将阑突然短促笑了一声。
盛焦道:“怎么?”
奚将阑像是在透过那蝼蚁似的人群看芸芸众生,唇角轻轻勾起,像是在期待即将开场的大戏。
“真好啊。
“我回来了。
“今夜中州……怕是有不少人睡不着了。”
***
奚将阑本以为盛焦会将自己带去獬豸宗,正在绞尽脑汁要如何用「换明月」逃脱,但走了半天才后知后觉。
这竟然是去盛家的方向。
奚将阑凑到最好套话的倦寻芳身边,笑嘻嘻道:“倦大人,盛宗主平日里也是住在盛家吗?”
倦寻芳瞪他一眼:“少和我套近乎!我什么都不会说的,离我远点!”
奚将阑非但不远甚至还凑得更近,涎着脸皮道:“盛家那些是什么人我想倦大人应该也看得透,那些鼠目寸光的蛀虫这些年想来把你家宗主磋磨得不轻吧?”
此话一出,倦寻芳对盛家人的怨恨瞬间压过对奚将阑的厌恶,当即恨恨地喋喋不休。
“那些狗……”
倦寻芳大概想骂脏话,但看到前方的盛焦又强行忍住,低声道:“那些个鼠雀之辈,说他们都脏了我的嘴。若不是宗主,他们盛家早就去市井要饭了,哪会像现在这般风光?!”
奚将阑饶有兴致地问:“很风光?”
奚家当年就是风光过了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有了前车之鉴,盛家竟还会招摇吗?
“当着宗主的面他们自然不敢,但是私底下不知做了多少不留证据的恶事。”倦寻芳皱眉骂,“宗主常年都在獬豸宗住,两三年都不一定回去一次,但每每逢年过节盛家都来膈应宗主……哦,现在盛家家主就是宗主那个死鬼爹,总是拿长辈身份压人。”
奚将阑听乐了:“他还算长辈?那你家宗主什么态度?”
“没态度。”倦寻芳更憋屈了,“反正盛家只要未犯不可饶恕的大错,宗主那秉性就不会率先发难。”
奚将阑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