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到底还是传到了二老爷的耳朵里,但他也只当这是小孩子间的打闹,并不当一回事,只是不满两个都及笄的人了,怎得还为了这种小事争执。私下只叫朱姨娘好好约束林瑾琼,教导她懂得顾全大局,并未怎么斥责她。而林瑾璇那就没那么轻松了,先是要罚她抄写《女戒》十遍,不抄完不许出来,再又到二太太陈氏那里,发了一通火,叫她好好给林瑾璇学学规矩,都是相看人家的人了,还这么不稳重,要是下个月永昌侯爵府的宴会前,她还是这幅样子,就不许她去了。
二太太自觉这事不全是自家女儿的错,但家中说了算的还是男人,虽心疼自家的傻妞,但哪里又舍得永昌侯爵府春日宴这样一个好机会。毕竟自家瑾璇,已经及笄,正是相看人的时候,若是平常的宴会倒也罢了,但这是永昌侯爵府办的宴会,自家不过是个伯爵,且家中在朝堂上势弱,能拿到帖子能参与到这样宴会中,已是修来的福气了,若是能在这样的宴会上觅得一个好郎君,那可真真是祖上就修来的福气。虽然她也很想好好磨磨自家丫头这不知轻重的性子,但还是不想放过这样一个好机会。咬咬牙,也真将林瑾璇困在院子里学了半月的规矩,待到宴会开始前夕,竟也有七八分大家闺秀的模样,这令二太太十分满意。
落梅园里的婆子不多,主子又是不受家中重视的,自然就怠了懒,不大的院子竟一个人也没有,只剩林思雨带着梧桐培土种花。
“姑娘,你怎么好像对那春日宴不甚热情,也不见你挑选衣衫。大太太前几日送来的料子,我可都看了,估计又是二姑娘和三姑娘挑剩下来了,才送来予你挑选,本就不是多好料子,您还挑的那么素,虽说不和那些人争美,但也不必这般素净吧。”梧桐站在林思雨的身旁,接过林思雨递来的铲子边说道。
林思雨放弃铲子,跪坐在地上用手培起了土:“我已经定亲了,梧桐。这春日宴说好听是赏春,其实啊,就是各家公子姑娘相看的宴会,我不过是凑个热闹,给府中添个人数罢了,哪里需要多精心打扮。若是真打扮的太好了,大伯母眼里可就看不下我了。”
“也是,不过姑娘你怎么打扮都好看,我说不出来的好看。”梧桐蹲下,笑嘻嘻。
林思雨顿了顿:“想想确实也不能太素净了,否则显着突兀,倒也不好。到那日,把那支四蝶金步摇戴着,再配上红玉璎珞如何?”
“是项少爷送的那支步摇吗?”梧桐打趣儿道。
林思雨也莞尔一笑,眼睛对上梧桐,丝毫不羞:“对啊,就是那支。”
梧桐将头靠在林思雨肩上:”姑娘,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了,项少爷也好,家里不甚富有,也在去年您生日特地打了支步摇托人送到京城来。你说你们青梅竹马,在江南呆着多好,偏偏被叫到这劳什子京城,多年不得相见。要不是前两年,你装病病的凶,府里就真要把你许给别人了。幸好对方怕你不到及笄就死了,给对方落下个克妻的名声,不然以项少爷的家世,府里才不会答应呢!“
“三房没有能主事的人,我又不讨祖母喜欢,能被利用的左不过是亲事罢了。府里给寻的是二伯父上峰家一个侄子,我托人打听过了,那家的公子整日寻花问柳、没有正经事干,府里不少妾室,在外头还养了好几个外室,实在不是良人。幸好舅舅把我留在江南的托词是我身子不好,体弱不宜长途奔波,我想着就干脆顺着舅舅这话去装病,倒没想真骗过去了,不枉我喝了那么多苦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近一年。府里真以为我病了,只当我是烫手山芋,早早送了出去才好。这项家哥哥以为我真病了,来看我,见我被退了亲,就来求娶我,府里竟真也同意了。在江南那么多年,我知道这项家哥哥是个好人,我能与他定亲,倒也算因祸得福了。”林思雨又拾起小铲子给另一朵花松土。
“奴婢我呀,现在就盼着姑娘你快快及笄,然后咱们就回江南成亲,过我们的好日子去。当初江南的那群小姐妹可羡慕我能陪姑娘来京城了,可待了这么久,我还是觉得咱们江南最好。这京城的每一个人,我看着都怵得慌。李婆婆在我们走之前叮嘱我了,这京城的人都位高权重,处置了我就像捏死只蚂蚁一般,容易的很。所以他们说句话,我都得想半天,生怕我这小命就交代在这,还拖累姑娘你,我还想回去见我娘呢。”
林思雨抬头望天“你别怕,我在呢。你是我在京城最亲近的人了,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我也喜欢江南,喜欢那里的树、那里的河、那里的天。父亲母亲也还葬在那里呢,我得在他们跟前,让他们看着我过的好不好,不然他们要伤心的。没多久啦!快回去了,舅舅舅母也定数着日子等着我们呢!”
梧桐笑着也抬头望向了天:“我不怕,我信姑娘。老爷太太也都是好人,最疼爱姑娘了。”
主仆二人此时对未来还是充满了憧憬的。
此时的林思雨怎么也想不到,在明日的宴会上碰上的那个人,会给她带来一辈子的阴霾,夜里惊醒的噩梦皆是他。后来,午夜梦醒之时,她总是想,当初这场春日宴,她若是没参加该多好,她就不会过的这么痛苦,失了她平生所珍视的一切,掉进这泥潭洞窟中,挣扎不掉、逃脱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