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张远雄说出那句整个广东没钱的时候,所有人几乎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不可能啊。
明明就在去年,广东还是全国最富裕的省,还是一个纳税超过八个河南、十个河北,甚至两个浙江的全国第一纳税大省,是当之无愧的国家经济支柱。
怎么才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广东就穷到濒临破产了?
伍士皐更是言道:“这一年,那么多来自海外的商人进入咱们广东,带来了如山似海的真金白银,我们应该更富裕才对。”
“账不是这么算的。”
张远雄叹气道:“钱确实进了广东,但并不是用在实处上,不是用在生产上,而全部涌入了股市,老百姓们的钱购买了高价股票,钱在股市的账面上走了一遭后,就全部钻进了商人的口袋里。
而这些钱在银行,又被无休止的贷出去,再进入股市,再到银行再贷出去。
钱,还是那些钱,却滚出了数以倍计的债务。
明明一支股票的股价只能值一两银子,却在这滚个不停的过程中被炒到三两甚至五两,可这个商号的利润或者说生产能力根本不足以支持如此虚高的股价。
商人想要股票不崩盘,就势必抬高他们所销售商品的物价,这是唯一一个能续命的办法,能做出漂亮的财政报表的办法。
现在,幸亏有海量的来自国外的活钱进入,也幸亏咱们广州港的发展迅速,数以千计海船的商品走高价卖给南洋人、阿拉伯人或者日本人,靠着这一船船的财富才做到了勉强续命。”
这个时候,港务局的主官也站起身支持了张远雄的话。
“藩台、诸位同僚,去年的时候,广州港全年出海的船只总次为十七万船次,而今年,高达二十九万船次。
张行长说的不错,我们现在全靠着对外海贸,靠着拉回来的一船船真金白银来吊着这口气。
可海外的钱再多,他们也有需求达到的时候,到那个时候,我们大明的商品卖不出去或者卖不了那么多的话,没有活钱进入广东,很多商号会立刻破产,继而引发股市崩盘。”
伍士皐闭着眼,沉声问道。
“不能卖往海外,难道就不能内销吗?”
“现在各大商号都已经铆足了劲生产,商品同质化严重,量又大,内销的话就势必贱价销售,成本护不过来,商号要想抬高物价、增加利润,就势必裁工,减少一定的生产量来稳定物价。
如此就会引起一轮失业潮。”
财政司司长钟景寅站了起来:“现在许多百姓已经是身无分文、家无储蓄,他们的钱全在股市里飘着,一旦失业,很多百姓家庭会直接破产。
失业、没钱怎么办,百姓们会抛售股票,可市场又无力再消化掉他们的股票,商人无法回购,银行无法兑付现钱,股票就成了擦屁股纸,继而引发股票的大规模抛售和银行挤兑风波,股市还是会崩、银行一样破产。”
进也是死,退也是死?
伍士皐捏住自己的眉心,随后仰头长长一叹。
“诸位同僚都是我广东最懂经济的肱骨,总得想个解决办法出来吧。”
众人彼此对望,还是钟景寅站了出来。
“眼下来看,只能向南京求援了,请求中央银行来为广东经济兜底,我们这里收缩银根,遏制资本继续这般无序发展下去。”
端坐着的张远雄不动声色的挑了一下眉头。
遏制资本?
他们张家可也是资本之一。
经济危机虽然是大环境,股市一旦崩盘,所有人都遭殃这点不假,但真正的资本巨鳄其实不会有任何影响。
相反,像陈家、张家这些有大量实体生产支撑的资本方,像很多控股着实体生产的大银行资本家不仅不会变穷,反而可以趁机攫取更海量的财富,倒霉的不过是小作坊、小商号和普通老百姓罢了。
一旦股市崩盘、失业潮席卷整个广东。
彼时物价的飞涨是必然的,控制着广东经济头部的大资本家将会趁着这一次经济重新洗牌的机会,完全垄断整个广东!
崩盘就崩盘呗,谁在乎呢。
伍士皐沉吟许久,终还是悬而未决,最后宣布暂时休会。
在休息室内,张远雄找到了伍士皐。
“藩台。”
“远雄来了,坐吧。”
现在的伍士皐满脸疲惫,只看了张远雄一眼后就重新闭目卧在舒适的沙发中。
上好的真皮包覆着棉花,躺起来可比以前的太师椅舒服多。
“远雄,你是咱们广东的财神爷,你说说看,事情是不是真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张远雄没急着回答,而是反问了伍士皐一句。
“藩台,如今全国都在忙着铁轨工程,下官听说,中央银行年中才刚刚向河北、浙江以及山东拨款一亿五千万两,同时从印度运了六十万奴隶在泉州下港。
朝廷现在,还有余力来替咱们广东兜这个将近三亿两的财政窟窿吗?”
伍士皐睁开了眼:“你想说什么?”
“下官的意思是,万一朝廷也很吃力,您这时候一道奏本入了京,大王那,下官恐其震怒啊。”
张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