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瑾兀自在桌边坐下,倒了一杯茶握在手间把玩,没有入口的意思。
此刻的他,不同于徐晚瑜面前的温文尔雅。长眉入鬓,俊美无俦的脸上天生带着凌厉,“本宫想和你谈一桩交易。”
余上沅面色一变。
能用上“本宫”这个自称,而且还是个盛年男子,这位的真实身份不言而喻。
宴瑾气定神闲地开口:“宣承二十二年,礼部侍郎上官彧卷入科举舞弊案。事露,上官彧下狱凌迟,全族男丁流放岭南,女眷配没掖廷为奴。”
余上沅掩下方才的惊诧,低眉顺目道:“贵人所言何意?上沅愚钝,不解其意。”
宴瑾搁下茶杯,随着杯底触碰桌面的咯噔一声,他不急不缓地说:“盛王许了你哪等好处?为你外祖父平反?”
余上沅听罢,立即屈膝跪地,额头抵住地面行了一个大礼,“贵人明鉴,奴这小破院子从未接待盛王殿下。贵人所言礼部侍郎之事,奴更是闻所未闻。奴不敢有半点隐瞒,贵人如若不信,奴愿以死明鉴!”
宴瑾起身,缓缓踱步至门口,负手而立:“那便赐死罢。”
恭立于门口的王喜躬身应喏,朝三丈外端着毒酒的侍卫使了个眼色。
侍卫当即跑上前,递出托盘。王喜接过托盘步入房内,走到匍匐于地的那人跟前,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上官公子,请罢。”
余上沅直起上半身,怒目望向宴瑾的背影,愤然而言:“贵人便是这般草菅人命?今阙政猥多,忠良埋土,贵人身为当政者,不求河清海晏,与污吏何异?”
王喜抬脚就朝他肩膀踹去,厉声呵斥:“放肆!”
宴瑾转过身,居高临下望着他,笑道:“可要本宫将浮月殿当值的令堂请来?”
余上沅身子一颤,瞳孔微微紧缩。
上一世齐王谋反,京城数千驻守将士遭屠,与他们上官家脱不了干系。
但宴瑾此时并不想与他们算上辈子的账,“你只需告诉本宫,盛王都要你对徐晚瑜做些何事?”
他见这余上沅尚有两分风骨,倒也不吝给他个机会:“若真有冤屈,本宫替你做主,何不比盛王强上许多?”
宴瑾早已派人查清当年之事,那桩科举舞弊案虽非上官彧主谋,但上官彧不可能不知情。不过这里头是否真有其他故事,他不得而知。但退一步讲,就算有什么隐情,也不该成为违法乱纪祸害朝纲的缘由。
抄家固然可怜,但寒门学子苦读十载,一朝被人以不公平的手段剥夺康庄大道,就此贫困潦倒一生,难道就不可怜了?
本朝可没有“刑不上大夫”的弊政。
余上沅面露几分意外,旋即冷笑:“贵人一往情深,殊不知观姑娘若是得知贵人的身份,可还愿多看贵人一眼。”
宴瑾走到他面前,蹲下来与之视线齐平,勾唇笑:“看来你对她的了解,倒是比我想象得要深入许多。”
齐王宴晟已有两年不曾踏入京城,这次圣人宣他入京参加九公主的及笄礼,他身为长兄,才不得不奉旨前来。
齐王府。
宴晟弯腰,执笔在宣纸上细细勾勒出嶙峋山壁,嗓音很淡:“他以为你是盛王的人?”
余上沅颔首:“太子的神情,我观察得十分细致,不似作伪。下一步,不如我想办法和盛王的人多接触?正好,吏部尚书平素爱来我这听丝竹。”
宴晟慢悠悠画完重重叠叠的山峦,搁下毛笔。
一旁的下人赶紧上前递上干净的热毛巾。
他一边擦手一边笑了笑:“一切照旧,他以为,那就让他以为去吧。你去接近盛王的人,反倒是刻意了。”
余上沅微微颔首:“王爷所言在理。”
宴晟擦完手,走到余上沅面前,目光从他脸上往下移,落在肩头:“身上有伤?”
余上沅没想到自己明明行动如常,却依旧被他看了出来,“小伤罢了,不足挂耳。”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方才叙事时,也不曾将王喜踹上来的那一脚说与主子听。
毕竟无足轻重。
“让我府中的大夫给你看看,切不可逞强。”宴晟目光上移,盯住他躲闪的瞳孔,郑重道:“伯安,有伤不可瞒着。搞垮了身子,如何撑到天光大亮时?”
余上沅眉眼低垂,轻轻翘着唇角:“多谢王爷体恤。”
宴晟看了心腹一眼,示意他去请大夫。
“还有一件事。”余上沅百思不得其解,“太子为何会主动与徐晚瑜有所交集?这会不会影响我们的计划?据我所见,徐晚瑜似乎对太子颇为上心。即便日后太子身份揭开,她也不见得……”
他停顿下来,一时间不知道后面的话如何说才好。
宴晟回首望了一眼字帖一角的山画,微微笑:“按原计划进行,徐晚瑜那边我另有安排,无须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