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薄暮,徐晚瑜蹲守在西侧北门,一见婆子换岗就溜了出去。
待那道纤细的倩影跨出侧门,蒋陈氏自廊下缓缓踱步而出。
蒋陈氏微微睨着眼,吩咐:“跟上。”
两名陌生面孔的小厮得命,小跑着出了西侧门。
与此同时,瑞安迅速跑进东院书房,“大人,夫人出手了。”
徐驰手持狼毫,不紧不慢地于宣纸上勾勒山水图轮廓,淡淡道:“让我们的人等他们动手之后,再出手。别动早了,给她好好长个记性。”
瑞安连声应是,但心里却拎得门清——
自然得赶在那两人出现在徐晚瑜面前、但又尚未真正近身动手之前的时候,否则万一伤着三姑娘可如何是好?
瑞安怎么都料不到,会被人抢了先。东宫做事不留痕迹,他即便让人跟得再紧,也绝对找不出究竟是谁所为的蛛丝马迹。
王喜挥了挥手:“套麻袋,好好招呼了。招呼完扔给徐御史派来的人。”
他居高临下看着被打倒在地的两个还未来得及在徐晚瑜面前露面的小厮,眼神仿佛在看两件死物般阴冷。
麻袋中的人很快就在乱棍中没了声响。
而此刻百米外的大兴糕斋,徐晚瑜拿着银子要了好几种最贵的糕点,全是她平时蹭着屠岸怀璧才能吃得上的。
斋内设有雅座,跑堂领着徐晚瑜绕过前厅屏风,往里走,隐隐听见最里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你这字帖太贵了,三两。”
另一人道:“三两?贺公子,你这般可就为难我了,最低五两。”
徐晚瑜顿住脚步,喊停前头的跑堂,笑道:“我想起家中尚有急事,还是包好带走吧。”
跑堂就近擦了擦桌椅,满脸堆笑:“小姐请先坐,稍等。”
跑堂倒了杯铁观音,清香馥郁,茶香与热气袅袅交织。
不远处的争论尚未停歇,两人你来我往,一个坚持最多三两,一个坚持不低于五两。
徐晚瑜吹了吹茶面,耳朵不期然捕捉到贺景行的一句话:“我的老婆本都在这儿了,若非仰慕临川先生……”
他后面的话越说越低,徐晚瑜听不清楚,但明白大抵就是些此番若非实在仰慕,绝不至于动用老婆本之类的言语。
老婆本?
没想到他还攒了老婆本。
贺景行好整以暇谈判:“今日的茶水钱,不够补足二两?”
另一人手撑额头,叹道:“不行不行,五两!你不要我就走了!”
说完,他作势起身。
“五两,我要了。”一道清越动听、带着软糯的声音响起。
贺景行转眸看向对面的少女,从容不迫地起身,拿着折扇拱手行了个礼节:“姑娘。”
在这一刻,他才终于将悬着的心脏落回了胸膛之中。
差一点,连日来的努力就被慕容琛的三言两语破坏得化为灰烬了。
好在,她终究对他这张脸和这副气质有所留恋,没有掉头就走。
徐晚瑜掏出五两银子,与那书帖的主人做完交易。那人得了银钱,笑着说了两句场面话便离开了。
徐晚瑜这才转过身看着眼前文质彬彬的男人,面露不解。
贺景行气定神闲地笑道:“我猜姑娘正在疑惑——恭慎王府是否克扣我的月例;我既囊中羞涩,为何又来这花销不小的大兴糕斋。”
徐晚瑜莞尔一笑,翻开字帖,垂眸:“我更好奇的是,这本字帖究竟有何妙处,值得你动用老婆本。”
她看不懂书法,不大能理解为什么许多看起来乱糟糟的字迹会备受追捧。但代入一下自己前世喜欢收集的手办,大约也能感同身受一些。
贺景行取了个未用过的杯子,斟上一杯清茶递给徐晚瑜,笑着说:“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与书帖为伴亦属人生乐事。”
徐晚瑜没接茶杯,将书帖搁在方桌上,兴致阑珊道:“给你了。说起来,你的老婆本这么少吗?”
贺景行勾唇,淡声道:“本来有一百余两,但王爷说姑娘上门取走了一百两。”
徐晚瑜抬眸,撞上男人似笑非笑的目光中,“你的意思是怪我动了你的老婆本?”
“景行不敢。”他不卑不亢地挺立,身上泛着静水流深的气质,“只是这笔银钱原该落到拙荆手上,为在下置办一二书帖与孤本。姑娘如今能这般出手相助,景行依然感激不尽。只怕下一次……”
徐晚瑜眉心一跳,还没来得及过脑子,话就已经从嘴边跑了出去:“难不成还要我养你?”
贺景行微微笑,深邃的眉眼清隽好看极了。
“三姑娘说笑了。”他这般说着,然后将桌上临川先生的字帖收入宽袖中。
神色自若。
徐晚瑜压下眼睫,看着被他随手放在桌角的那杯茶,“贺公子连老婆本都能动用,可曾考虑过无以迎娶意中人?”
贺景行轻启薄唇,笑道:“待他日意中人出现,希望贺某已然攒足银两。”
言下之意,便是暂无意中人。
徐晚瑜的糕点很快打包好了,她与贺景行一道走出大兴糕斋。跨出大兴糕斋前,贺景行不急不缓地与掌柜说道:“照例,记王爷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