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万之众,平均每六户人家就有一人当兵。如果算上早些年曾有子弟从军的家庭,魏博的土地竟然也比较平均,没有出现大规模的兼并情况,也是乱世中的一番奇景。
土地没有大量兼并,财政自收自支,养了大量装备精良的武人。偶尔出兵帮朝廷平叛,每年象征性上供一些财货,遇到朝廷困难时,还有大笔捐赠。
魏博镇,真没有太过对不起朝廷。跋扈是真的,但自从田承嗣、田悦这种刺头死后,魏博六州对外扩张的野心逐渐消磨,已经渐渐变得“无害化”了。
他们就是一帮奉行“武装中立”的守户犬罢了!
将魏博六州看做自己的地盘,护食得很,只要没人觊觎这些,一般而言还是很好说话的,甚至愿意花钱买平安。
百姓、土地,都是魏博武人眼里的财产,是供养他们的土壤。因此,他们分外瞧不起朱全忠自掘黄河,淹没大量农田、城池,让百姓流离失所,乃至葬身鱼腹的事情。
“阿爷,滑州今年的收成怕是难了。三十多万百姓,不但没法收税,还得出钱养着。这个样子,还怎么与邵树德争锋?”罗绍威迎风而立,看着滚滚东去的河水,说道:“六月就夏收了。阿爷说夏收后给全忠多送五十万斛粮,还要送么?”
“莫犯糊涂!”罗弘信斥道:“全忠越是困难,越要支持,万不能落井下石。宣武势弱,对我等并不完全是好事。当年梁军北上,六州武人,接连溃败。夏人能杀得梁人丢盔弃甲,若大举攻来,可挡得住?”
“阿爷!”罗绍威有些不服气了,道:“当年诸军不齐心,也确实有些不成器。然经过这些年的整顿,成效显著。上次晋人攻来,虽然还是吃了败仗,但打得没那么难看了。此番李罕之攻来,李公佺就打得不错,没吃多大亏。再整顿个两三年,让军士们多历战事,谁敢轻言欺负魏博?”
罗弘信瞪了他一眼,道:“让你整顿部伍,几年,你整顿了个什么劲?李公佺勇悍敢战、史仁遇深得军心,你在做什么?吟诗作画?”
罗绍威面有惭色。
说起来也奇怪,很多赫赫有名、心狠手辣的军头第二代继承人,都喜好儒学。
谢彦章只要不打仗,就穿儒生袍服,与他们聚在一起,作诗写文章。
赵匡凝是著名的藏书家,字写得不错。
王师范这人不说了,读书都要读傻了的感觉。
罗绍威呢?同样喜爱儒术,“工笔札,晓音律”,“好招延文士,聚书万卷,开学馆,置书楼,每歌酒宴会,与宾佐赋诗,颇有情致”。
当然,不是说他们就是文人,事实上他们也上过阵,砍过人,从小骑马射箭,十八般兵器都耍得起来,武人该有的技能都会,就是不太纯粹,不够狠。若在太平时节,他们或许能够在边塞从军,上阵杀敌,闲暇之余,再写一些边塞诗。如果战功很大的话,入朝当宰相也不是不可能。
但如今这个世道,文武雙全固然好,但你一定要有所侧重,即偏向武。闲暇时间与文人混在一起,关键时刻,武夫认识你吗?有人造反的话,毛锥子能帮你挡刀吗?
“儿一直在操练军士。如今全镇上下皆知,若让夏人控制魏州,则大事休矣,故操练之时,大伙还是卖力气的。”罗绍威说道。
羅弘信怒气稍解。
“王镕使者回去了么?”罗弘信问道。
“已经回了。”罗绍威答道:“那使者还挺张狂,竟然拿李克用来威胁咱们。”
罗弘信叹了口气,道:“他们也是没办法。”
王镕遣人至魏州,邀请魏镇一起出兵,攻李克用和王郜,并明言义昌军节度使卢彦威也支持他们。三家合力,将志在吞并河北的晋人打回去。
但罗弘信怀疑卢彦威根本就出工不出力,拒绝了。
使者有些着急,又提到高思继兄弟跑到草原上,说以利害,黑车子室韦、西奚诸部一些酋豪支持他们,准备联络契丹人,发“五十万骑”,一起南下,先迫降刘仁恭,再攻幽州。
镇冀、魏博、沧景三镇联兵“三十万”,可分头北进。
如此“八十万大军”压过去,李克用立成齑粉。
罗弘信还是拒绝了,因为他觉得使者太过浮夸,不靠谱。
使者被三番五次拒绝,顿时恼羞成怒,叫嚣着他们马上投靠李克用,河东、幽州、易定、成德四镇联兵,先打卢彦威,再攻魏博,看你们怎么办!
罗弘信思考了整整一天,最后还是授意儿子出面,将王镕的使者礼送出境了。
魏博现在一脑门子官司,哪有空掺和北边的事情!
“夏人、梁人、晋人、燕人、赵人战作一团,八方风雨,晦暗如涩。咱们这艘船,可得在这滔天大浪中把稳了。”羅弘信说道:“先帮朱全忠渡过眼前难关,别的事以后再说。李克用还在攻莫州,看到单可及全家就戮的下场,焉能不死战?幽州战事,我看一时半会还結束不了,王镕暂时还不至于降晋。得过且过,走一步看一步,说起来难听,有时候却也只能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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