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里,烈日灼灼,热浪滚滚。
纹丝不动的树梢上,青绿的叶片被骄阳晒得打卷儿,林间的蝉鸣不绝于耳,似在抱怨蒸腾的暑气。
紫檀木的贵妃躺椅上,露出一截皓白的腕子,纤柔的指尖捏着精巧的琉璃玉叉,玉叉之上是剥好的荔枝果肉,细看下还袅着缕缕凉气。
御赐的荔枝,丫鬟们不敢懈怠,剥得精细。
檀口轻启,饱满晶莹的果肉上有了个小小的月牙形缺口。
素手一斜,贵妃椅旁守着的丫鬟们了然,一个上前接过她手中的玉叉,一个退到提前备好的冰水盆边,将干净的帕子浸入其中,绞干后,送入她掌中。
林晚宜侧倚在贵妃椅上,名贵的鲛粼纱裁成的衣裳柔顺服帖,尽显腰间曲线。
身姿婀娜,冰肌玉骨。
冰爽的帕子拂过白润的指尖,留下淡淡的粉,随后卸了力气,懒懒地靠着椅背上,望窗外天光。
秦桑看只动了几口的荔枝,朝绿枝使了个眼神。
绿枝走到林晚宜身后,轻轻按揉她的肩头,秦桑收好帕子,取了罗扇到冰鉴旁,轻摇着将凉气往林晚宜处送。
“姑娘胃口不大好,要不要饮些酸梅汤?”
日光正盛,看久了窗外,眼睛有些泛酸,林晚宜阖眼,眼睫浓密卷翘,羽扇一般垂着:“天一热,人都懒了。”
绿枝看墙边时辰滴漏:“时辰还早,姑娘歇一晌吧。”
秦桑停下摇扇的动作,看窗外:“蝉这么叫嚣着,姑娘肯定睡不安稳,外头人偷懒,我去叫她们把树上的蝉全数沾下来。”
“我听听声儿,就不睡了。”羽睫颤动,露出一双桃花眸,墨瞳翦水,挺翘的小巧圆鼻下,天生微翘的笑唇微微嘟着,不点而朱。
“也好,这时候睡了,夜里该睡不着了。”姑娘貌美,绿枝年年日日地看着,总也看不腻,这会儿又移不开眼了,感叹道,“姑娘快别这么看我,若我是个男子,该把持不住了。”
杏面桃腮,肤白胜雪,天姿国色,不外如此。
林晚宜捂唇轻笑,娇嗓如容貌一般,明艳婉转,嗔她一眼:“惯会打趣我。”
“姑娘可冤枉绿枝了,我敢打包票,她说的都是真心话。”秦桑提着杌子坐到她身边,帮她打扇,“打姑娘及笄以来,咱们府上的门槛差点被来说亲的媒婆踏平了,听前头说,今儿个早晨还打发走了一个。”
窗外有脚步声,几息后,蝉鸣渐弱。
林晚宜扶着鬓发上的簪花起身,眺望窗边树梢摇晃:“好些的都登了左丞相的府门,剩下都是些肤浅的,不值当提。”
她生得明媚,眉目流转间,自带几分妩媚。于世家大族而言,这样张扬的容貌并不宜室宜家。这段时间,上门来提亲的,多是些不听家中长辈话的,生性风流的纨绔子弟。
左丞相家的李清月就不同了,弱风扶柳,姿容清雅,气若幽兰,备受贵夫人们的喜爱。
秦桑顿了顿,意识到提了不该提的,拿扇面打自己:“我这嘴,真是该打。”
林晚宜制止她,接了罗扇过来,寒玉的扇柄,触手泛凉。轻摇扇,带起鬓角的碎发。
“明眼人都知道,咱们藏着掖着也没用的。”她噙着淡笑,无所谓地说,“算了,比不过她,往后躲远些,不同她比了。”
-
林晚宜与李清月,一个是右丞相府中最小、最受宠的女儿,一个是左丞相府中最长、最知礼的女儿,年岁相仿,地位相当,免不了被人比较。
小时候倒是平分秋色,可年岁稍长,林晚宜少女身量逐渐显现,比同龄的李清月优越了许多,这时耳边就多了些旁的声音。
达官显贵之府,多多少少有几个姿容艳丽,又不安分的姨娘。这些个贵夫人面上一派包容的主母作态,心中恐怕恨极了。
分明林晚宜一如往昔,甚至因为年纪渐长更懂事了,待人接物更圆滑周到了些。那些贵夫人却看不见她的好,从点滴小事起,慢慢地变了态度。
不过林晚宜的父亲是右丞相,就算是王妃都要给她几分薄面,那些贵夫人当然不敢明说,只会在夸她的时候,轻描淡写地提句左丞相府上的清月姑娘如何如何。
十一二的年纪,刚知晓些事理,但心智尚未成熟,正是羞耻心最盛也最在意旁人目光的时期。
林晚宜是右相独女,又是家中最小的,说是掌上明珠也不为过,走到哪里都有人捧着,娇气的脾性打小就养起来了,当然受不了这样的落差,她想不明白这些夫人怎么平白转了态度,只以为自己做得不够好。
从前别人把她与李清月放在一块儿,她是不大在意的,此事后,她做事前都要想想李清月遇到同样的事会如何,李清月做得到的,她要做得更好,李清月做不到的,她拼了命也要做到。
论家世,她与李清月相当,甚至因为父亲是右丞相,比李清月稍高一筹;论相貌,她自觉不差;论学识,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她样样比李清月好。
可她都这样好了,还是改不了那些夫人的看法。
爹娘知她在意,应是下了些功夫,那些夫人不敢在她面前说什么,一切像是恢复到了从前。
心里存了芥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