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珊卓嘴唇微张, 翕动数下,她没能立刻发出声音。
这个问题不难回答。
谜面就是答案本身:她如此在意阿波罗爱的是否是达芙妮恰恰证明她没有释怀。
仔细审视过去就能察觉更多蛛丝马迹。譬如在佛提亚旧宫道别的最后,她其实没必要那样决绝地否定他们之间的一切。如果完全不投入, 她本该更潇洒地接受事实:入局的人又有谁能真的幸免,不过是搭上了一点真心, 那又如何?真心并非独一份的孤品,她当初对厄洛斯就是那么说的。如同坐视一朵花自然而然地枯萎,她本该等待情绪逐渐淡去。
可她非得说绝情的话给自己听,好将达芙妮和卡珊卓彻底切割开来,哪怕那只是一个姿态。因为她也清楚,阿波罗给她的、在她心中唤起的情愫可能就是特殊的、独一无二的。
受金箭左右也好,被阿波罗打动也罢,她确实没有完全割舍留恋。承认这一点也没什么丢人的。对方是阿波罗,他英俊富有又强大、永远年轻, 并且坚信他非她不可, 以市侩的眼光看,任何一项都是白日梦又或是**汤的好素材, 更何况他是以上全部,并且远超于此。
然而爱并非万灵药。留恋当初没能阻止她逃离他, 现在也不足以让她彻底投降。
接受了这一前提, 卡珊卓反而逐渐找回思考的节奏。她摇头低声说:“你不能这么混淆两件完全不同的事。”
阿波罗扬起眉毛。
“作为达芙妮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我始终都保留着名为卡珊卓的一部分自己。撇除金箭的影响, 我是否还对你抱有感情是一回事, 你眼中所见的有多少是我本来的样子,那是另一回事。”
阿波罗当即要反驳,她呵气制止:“嘘。”
气息近距离交缠,只差相碰, 她看到神明的瞳孔兴奋地扩张。只有一点,但他动了,向她靠过来,宛如肉食动物飞扑咬住猎物前的热身。
没有被那随时要从瞳仁里溢出来的渴望影响是假的。
“你并不平静,”阿波罗低语,眼睛里熠熠地闪烁,有种孩童般坦率天真的得意,“听,我让你心跳加速。”
神祇要以那超越理性藩篱的魅力蛊惑凡人实在是轻松极了。只要阿波罗愿意,他可以是个无可挑剔的恋人,她知晓他的爱热烈纯粹得令人头晕目眩。可此刻向阿波罗、向她自身的**退让,那只会迷迷糊糊地重复此前的错误,踏上同一条路而后在相同的位置跌倒,而且摔得更惨烈。卡珊卓吞咽了一下,还是坚定地别开脸:“不行。”
他的嘴唇便错过目标,只在她的颊侧擦过。仅此而已,他们却不约而同地轻轻颤抖起来。
阿波罗因为她直白的推拒有些僵硬,平静的语气显露出勉强的痕迹:“为什么?”
她深吸气:“我欺骗了你,你是否原谅,你是否真的喜爱我,我对你是否有感情,这些从来不是你和我之间问题的全部。”
他揪着眉心看她,显然没能理解她。随即,他想到了什么,神情转冷,话语却无端透出委屈的意味:“你又要绕回那些没有根据的指控上?我等待了总共二十一年,在那期间我从来没有过别的情人,甚至没有和异性亲近过——即便以不死者的尺度衡量,这段时间也远远称不上短暂。”
“二十一年,我有足够的时日反复思考,质疑自己,试图为对你的感情定性。你真的以为我没有困惑动摇过?”阿波罗像是气笑了,在卡珊卓有机会退却前反扣住她的手腕抓紧,“我本应怨恨你,惩罚你,让你付出与欺骗神明的罪名相匹配的代价。可一看见你,我就——”
他说不下去,下颚绷紧抬起,仿佛如果不那么做,他就会忍不住将整颗头颅向她垂低。
扣着她的手指太过用力,卡珊卓吃痛地抽气。阿波罗下意识松弛指节,旋即更为小心地收拢,平衡在一个紧密却不致于让她疼痛的力度。
“卡珊卓,达芙妮……你还要我怎么证明我的心意?”阿波罗几乎是恨恨地低语。他盯着她,像注视一道难解的谜题。
卡珊卓闭了闭眼:“我不在质疑你的诚意。我在你面前弱小无力,需要考虑的事注定更多。”
他的眉心褶皱更深,吐字也变得硬邦邦的:“比如?”
卡珊卓有种走迷宫绕回原地的泄气感。她眼下能给出的任何一个答案只要措辞偏差些微,就反而会激怒阿波罗。他是真正的天之骄子,还不老不死,生来就拥有凡人贫瘠想象力能企及的一切,因此他自然而然地相信,只要双方有爱就能无往不利。
可她无法和他一样对感情乐观坚定。即便不去追究他迷恋的是否只是一个幻影,她在爱意与温情燃尽后的灾难现场长大,即便对方是阿波罗、正因为对方是阿波罗,她很难想象永恒,无法忽视有朝一日感情破灭的可能。而他们之间的巨大力量差距、以及这个世界更优待男性的规则,让她必须有退路才会安心。
卡珊卓不知道怎样才能让阿波罗明白,她并非独独不相信他。
同时,她不可能如神祇一般超然地看待人世的盛衰生死。在伊利昂度过的十六年岁月并非虚假,她为特洛伊以及至亲之人的存亡而担忧。她甚至不知道是否该向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