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波罗。
发丝如流淌的黄金,身携箭无虚发的银弓,抬手间治愈伤口,与传闻别无二致,他一定就是阿波罗。
达芙妮近距离受神明威压震慑,思绪不受控地暂时停滞。
她并非初次与这个世界的神面对面,毕竟理论上来说,达芙妮的母亲是大地之母盖亚、父亲是河神,这具临时躯体中也流淌着神明的血脉。可除了诞生那刻在耳畔响起的温柔叹息,她未曾与古老尊贵的母亲谋面。至于父亲拉冬,在十二个性格各异的女儿面前,他实在摆不出威严的架子,反而时常被闹得焦头烂额,看上去与有溺爱倾向的凡人父亲无异。
但阿波罗不同。
他是在奥林波斯雪峰之巅拥有居所的新一代神祇。力量、地位、美貌、血脉还有财富,他生来就拥有凡人乃至其他神明渴望的一切。他习惯俯视深色大地之上的所有生灵,高高在上于他是理所当然,除了父神宙斯,他也许从未对谁低下过头颅。
而此刻,阿波罗正专注而无表情地盯着她,以他那双能够看进未来深处的蔚蓝双眸。
达芙妮天性并不怯弱,但被奥林波斯神近距离注视的压迫力超出了理性能够承受的极限。是居于天空的神明与栖息于水泽的神灵之间的差距,也是他身上散逸出与仙馔密酒同源的神圣气息,浓厚得令宁芙的躯体本能地想要屈服。不仅如此,他的眼睛、他的整张脸孔还有躯体都美丽得超出常理,达芙妮想要转开视线却不能,心头难以抑制地涌上寒气。
她感觉自己只是一只不小心飞进阿波罗视野里的飞蛾,被祂无意经过的目光钉在半空悬停,随时会被神明的辉光殃及燃尽。
为了重活一次的机遇,她要让眼前的超凡存在爱上她?
而且那还不够,还得让他的爱深刻到无法对伤害免疫。达芙妮首次切身感受到,厄洛斯给她的究竟是怎样一桩艰巨的任务。
阿波罗却猛地向她伸手。
他的指腹擦过她的脸颊,指尖随之沾染上暗红色,那是蛇怪的血。
达芙妮轻轻颤栗,摆脱了被蛊惑般的震撼状态,计划作废的懊恼顿时占了上风。
她模糊记得一些前世对希腊神话的刻板印象,这个世界浪漫关系的源头大都是见色起意。作为河神之女度过的这些年月里,她听说见过的无一例外地应证了这点:容貌被视作内在品性的外在体现,这个世界优待美丽,对丑陋严苛。
因此,如果想要完成厄洛斯的委托,给阿波罗的第一印象比什么都重要。
这具身体的外貌条件优秀,达芙妮认真拟定过数个预案,期望最大程度利用环境和自身条件,在阿波罗面前有个惊艳的亮相。
但在命运三女神的作弄下,她竟然与阿波罗以这种方式相遇。
糟透了。
厄洛斯实在是个不靠谱的雇主,只告诉她要来德尔菲,却不说这里盘踞着怪物。
虽然眼下勉强能算英雄救美,但按照经典套路,被救的美人哪怕被困在怪物的巢穴也无损动人风姿。总之不应该如她这般,前一秒还大肆挥舞着滴血的匕首挣扎求生,下一刻便狼狈地趴伏在任务对象脚边,披头散发,灰头土脸,身上还散发着难闻的血腥气。
阿波罗嘴唇翕动,似乎低低说了一句什么。但达芙妮没能听清。
“请您原谅,您刚才是否说了什么?”
对方没有作答,不知道想到什么不快的事,皱了一下眉反问:“你是谁?为何在此?”
他的警惕语气让达芙妮想到盘问可疑闯入者的领地主人。他看她的眼神也突兀地发生变化,太过突兀,那种仿佛会以瞳仁将她吞噬的专注消散无踪。她一下子从扎眼的蛾子降级,他看她就像俯视一棵树一株野草。
达芙妮甚至能感觉到,阿波罗嫌她靠得太近了。虽然他没有说出来,但他显然希望她能识趣地退到礼貌的分界线后。
可刚刚明明是他主动走过来的。
更讨厌的是,她还不能真的对阿波罗摆脸色。暂时不能。
“我是盖亚与河神拉冬的女儿达芙妮,听说这附近有一眼甘美的灵泉,于是慕名而来。但我还没找到泉水,就不幸被蛇怪袭击了,”达芙妮后退两步,以虔诚尊敬的口气说道,“谢谢您搭救。请原谅我妄自揣测,但我想您一定就是女神勒托的光辉之子。”
“我确实是宙斯与勒托之子阿波罗,”他的态度依旧有点露骨的冷淡,漫不经心地将银弓背回身后,并不看她,又一个审讯般的问句抛过来,“河神拉冬驻守的川流在阿卡迪亚,距离此地路途遥远,你为何独自跋涉而来?”
为了与你相遇。虽然不是以这种不太梦幻的方式。
达芙妮思绪飞转,寻找着合适的借口。阿波罗却在这时调转回视线看她。他的眸色浓郁得惊人,虹膜并无蓝眼珠常有的矿石纹路般的丝缕淡色,与后世化学颜料才能企及的纯粹蔚蓝近似。他这么盯过来的时候,便令人有种与冰冷无垢的宝石对视的错觉。
就好像任何谎言都会在他眼中无所遁形。
她心头一凛,放弃了编织唬人故事的打算,转而面现犹豫之色,半晌才回答道:“与我的姐姐们不一样,生来我就……很难从水泽和河流中汲取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