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太安新提上去的礼部尚书叫荀尘,世家里没有“荀”姓,这个荀尘不光是个男子,还是出身寒门,在被祁太安点上来以前,只是区区六品修撰,没想到一朝被天子恩赐,一跃到了一品。
当时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群臣回去细想之后,当然是对荀尘的行为所不齿的,上赶着巴结天子的都不是什么好人,是和谄媚一头的。
不要得罪天子,也不要太过于遵从天子,这其中做的最好的无疑是黎问,在这一个月里,无论是陵寝修缮还是朝中的大小事宜,都是由祁太安一手决断的,纵使是到了黎问那里,也俨然成了定局。
黎问不满,老狐狸都知道她是在装病给新帝施压,结果祁太安偏生就挑她不在的这天,捅出个天大的篓子。
黎问只怕是要真病了。
“一切都还顺利?”
荀尘早把所有东西都写进了折子里,祁太安一目了然,她是在明知故问,荀尘这样的人不讨人喜欢,应该有不少人找他的麻烦吧。
“顺利,有陛下的旨意在,肯定会顺利。”顺着杆子就往上爬,这个荀尘还真是对他的野心和巴结半点儿都不加遮掩。
祁太安看重这样的人,只要够本事,管谁喜不喜欢,用荀尘之后,她就派人去查了荀尘的底细,朝中有些人她管不着,不过是她自己要用的人,她自然要知己知彼。
荀尘今年已经三十岁了,距离他入朝为官已然过去了十年,十年宦海沉浮,他一回头,仍然站在原地,三十岁,是该一心往上爬了。
但要是论荀尘开悟,那就晚了点,他分明是从最近才开始展露野心的,这其中发生了什么,祁太安能查到点微末,不过她并不关心,她用人,只在乎这个人好不好用,至于这个人以前经历了什么,她一概不打算管。
听她的话,刀锋够利,就足够了。
这样的野心家,可比那些世家的人好拿捏多了,祁太安心满意足地合上折子:“那就好。”
话落,祁太安又补了一句,“只要能将朕交代的事情办好,这个位置不会再落到旁人手里。”
原先的礼部尚书背后盘根错节,牵扯到不少人,又是义结金兰,又是姻亲之喜,恨不得两家长到一处去,荀尘很难不怀疑,祁太安扛不过那两家的威压,不久之后,就会让那人官复原职。
他有这个担忧,但如今祁太安打消了他的顾虑,祁太安心思缜密,有能力坐上这把椅子的人,都不会是平庸之辈。
荀尘出去之后,一向跟在顾昭然身边的秋水过来了,她带了两个人,一左一右地站在她的身侧,一个捧着个匣子,一个提着个食盒。
“太夫听闻长乐宫走水,”秋水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哪里看得出来一点儿走水的痕迹,不过天子寝宫,就算只有零星的火光,也足以让人心惊胆战,秋水敛眉继续道:“所以特命奴婢过来看一看,陛下没事就好,陛下登基大典刚过,又日夜操劳,君后还是希望陛下能够看顾好自己的身子。”
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匣子里装的是上好的金疮药,食盒里面是安神汤,无论哪一样,传出去都只会说君后仁爱,落不了一个坏处。
“代朕谢过太夫。”
清晓接过了两人手中的东西。
秋水是先帝留给顾昭然的,一共有两个,春山秋水,难得的双生子,是先帝身边最出众的影卫。
训练一个影卫需要五年,也不知道,先帝留下来的人能不能护住顾昭然五年。
五年之内,顾昭然要是不反,祁太安就不会急着收拾她,但依照顾昭然的性子,他自然是要反的,他要更多东西,不止是帝王的宠爱,还有永久不衰的权力。
帝王的宠爱已经随着先帝的崩逝而崩塌,至于权力,祁太安和他都心知肚明,祁太安不会给他分毫。
旁的人都以为祁太安仁慈良善,是这皇室里唯一的“干净人”,是天选的皇女,上天将她推出来,就是为了要割裂阴谋,还万民一个太平盛世的。
先帝雷霆手段,但却对皇室的争斗不闻不问,她的态度很明显——
我的位置是要留给你们的,但你要,那就凭本事来拿。
斗的血雨腥风,堪称是两败俱伤,她们个个手段阴狠,不止是有皇女接连丧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自然会牵连到贵君和世家身上。
先帝也许后悔过,她自己就是一步一步杀出来,爬上那个位置的,自然知道这其中的厉害,但她没有阻拦,直到祁太安出来。
她已到暮年,权力,皇位,江山,都不重要了,她贪恋亲情,时常召祁太安进宫说话,聊的也不是朝中之事。
哪匹马最烈,哪个画家的丹青最好,哪个园子里的花最好看,哪家酒肆的酒最得她心。
经年多少豪情壮志,终究要输给岁月,回首,老骥伏枥,牵动她的,还是血脉。
祁太安正好顺势一藏再藏,她手上要是没有血,也走不到今天这个位置,黎问以为她好控制,是要拿她来做傀儡皇帝的,一腔热血又忠厚善良的人,正中黎问的下怀,先帝她拿捏不了,那就拿捏祁太安。
不可能,祁太安在一个月前就告诉了她——
朕骗了你,有本事去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