柜里拿了两本话本,刚坐下没翻两页,就听见外面宫女道:“贵妃娘娘。”
她心下大惊,看向柳钰。柳钰摇头,表示不会供出她。她松了口气,连忙拿了书跑到隔间里。
柳钰见陈榕气冲冲走过来,头上的步摇都叮当作响。她道:“这三伏天可不宜动肝火。朝阳呢?怎么没与你同来?”
陈榕轻哼一声:“叫她去绣房,又跑了,要不我为何动气啊。”
柳钰要她坐,推了推盛西瓜的盘子,道:“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就是坐不住,你又何必因她动气呢?这瓜是井里镇的,你且消消暑罢。”
陈榕看着躺着盘边的另一根箸,心下了然。她长叹道:“也是,不与她计较。”
“只是今日我炖了莲藕排骨,又找不见她,她既不在,我只好遣人送去书房了。”
听见这话,李昭耐不住了,她探出头来,道:“不不不,我要喝的!”
陈榕计谋得逞,她腾一下站起来,李昭反应过来,正欲往门口跑,却被陈榕拽了衣领。
陈榕出身将门,长得本就人高马大长手长脚,要抓住李昭,她根本挣脱不开。李昭求助般望了望柳钰,却见她无奈摇了摇头。
“你行啊!不光逃课,还敢去凌烟阁放青蛙!我看这宫城容不下你了吧!还想吃莲藕排骨?回去吃我的棍棒去吧!”她一边说,一边拽着李昭往外走。
柳钰也没拦人,只是待陈榕走到门口时,徒劳喊了一声:“阿榕啊,你生气归生气,可千万别打孩子啊!”想她没能听见,柳钰笑笑,继续翻她的诗集。
李昭活十二年以来,挨打几多,挨完了打,该不去绣坊,还是不去。
陈榕管这叫“没打狠”,却下不去手了。李昭还是每天下午在宫城各处游荡。
今日早上,李旷说御花园某棵大树上有个鸟窝,二人约好下午下学后去掏掏看。结果李昭在御花园等到太阳西垂,都没见到旷的身影。
倒是见到暄和旸从凌烟阁过来了。暄拿给她一个木盒,里头正是她那天放的那只青蛙。她有些不好意思,暄却告诉她:“老五还在凌烟阁背书呢。”
她得了消息,谢过了暄,往凌烟阁跑去了。
她到了窗边,稍稍推开窗子,果真看见旷正一脸痛苦地背书:“禹别九州,随山浚川,任土作贡……岛夷皮服,夹右碣石入于河……”
“喂,老五,你什么时候能出来?”她压低声音问道。
旷下了一跳,额上冷汗都下来了,他没敢发声,嘴型道:“快了。”李昭有些奇怪,怎么至于吓成这样。
她靠在窗边听旷背书有一会儿,觉得那一段自己都快背下来了。待她打了个哈欠,旷才站起来找先生检查。
“禹别九州,随山浚川,任土作贡……济河惟兖州。九河既道,雷夏既泽,灉、沮会同。桑土既蚕,是降丘宅土……海岱惟青州。嵎夷既略,潍、淄其道……厥……撅什么什么盐,什么来着……”
“厥贡盐絺,海物惟错。”李昭提醒道。
“什么?你大点声……”
“厥贡盐絺,海物惟错!!”李昭就快喊出来了。
屋内却传来书本“啪”被放下的声音,一个巍峨男声传来:“朝阳,不准提醒他!”
怪不得旷那么害怕!李昭万万没想到父皇也在里头。她弯下腰,正欲遁走,却听皇帝又道:“你跑什么,进来。”
李昭硬着头皮进去,站在李旷旁边。旷磕磕绊绊背完下半段,皇帝点了点头,他收拾东西,飞也似的逃了。
哦,还及其怜悯般看了李昭一眼。
李昭头皮发麻,与皇帝四目相对。他道:“你背。”
“禹别九州,随山浚川,任土作贡……济河惟兖州。九河既道,雷夏既泽,灉、沮会同。桑土既蚕,是降丘宅土……海岱惟青州……厥篚玄纤、缟。浮于淮、泗,达于河。”
皇帝点了点头:“后面是什么?”
李昭摊了摊手:“不知道,旷就只读到这里。”
皇帝动作一顿:“所以,你是听见旷背,所以才记住的?”
李昭点点头。
皇帝问她:“朝阳,若你以后也来这念书,你可愿意吗?”
“啊?那我以后能不去绣坊了吗?”
皇帝笑了:“那自然是不必了。”
李昭点头:“来来来,这又凉快,我每天都来!”
她喜出望外,脑子里过年般灯火通明,哼着小曲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