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暮吟睡了个好觉,直到被玳瑁摇醒。
太后一盏茶之前就带着太医驾临重华宫,听闻她在睡觉,吩咐说不要打搅,自己在前殿坐等。玳瑁觉得不妥,便跑过来将人叫醒。
刚睡醒的霍暮吟满眼惺忪,坐在榻沿,抬手扶正发髻。玳瑁上来帮她把垂乱的发丝理顺,重新簪好,又打了水来让她洗脸醒神。
温热的帕子敷上脸,霍暮吟才算恢复过来,方才睡前薄宣将的那番话涌回脑海。
她捂了会儿脸,道:“太后知道薄宣搬进来了吗?”
玳瑁说:“奴婢不知道太后知不知道,方才是宣皇子接的驾,也不知说了什么,太后面色瞧着不大好,如今就在厅上坐等呢,宣皇子也在。”
“他在正好。”霍暮吟垂首理了理身上的贵妃正服,携了玳瑁往前殿去。
重华宫的殿宇翻修得很精致,假山湖水,茂林修竹。
太后就坐在修圆的蝶戏百花的窗景里,穿着一身深褐紫的对襟圆领长褂,保养得宜的手上挽着一串长长的佛珠。
见霍暮吟出现在门里,她沉寂的面色终于有了些许松动,忙起身迎过来,心肝儿宝贝地叫,扯着霍暮吟上下查看,“是哀家的疏忽,怎么瞧着精神头不大好,可觉得哪里不舒服没有?太医呢?太医,快过来给她看诊。”
霍暮吟眼眶红了起来,眼里蓄满了泪。一双柔荑从太后手里挣脱出来,提裙就要下跪:“是臣妾的错,误杀了来贵,才知道是太后娘娘看重的,是臣妾冒失了。”
她说着,便揭起泪来。
太后嗔道,“说的什么话,什么来贵不来贵,你才是要紧的,若是你出了差池,那狗奴才死一千次一万次都不足以谢罪。快起来,地上凉。”
说着便去要去搀她起来。
霍暮吟搭住她的手,泪眼朦胧,我见犹怜。
“太后当真不怪罪妗妗吗?”
“妗妗……”
一旁的薄宣突然将这两个字在唇齿之间过了一遍,饶有兴味地勾起唇角。沉磁的嗓音像是锯片拉扯过木头般划过霍暮吟心尖,落在耳蜗里,点点如凝珠。
妗妗。
这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便与旁人的有所不同,仿佛带着烈火燎原的入侵和不容远离的命令。
太后说:“自然不会怪你。”
霍暮吟拜倒:“谢太后慈恩。”
来贵之事就此揭过。
霍暮吟起身时,恰对上薄宣好整以暇的目光。
她读出了里头隐藏的寓意,一时间气从心头起——
他在等她向太后告状,说他搬进来同住一宫的事情,可他如此有恃无恐,可见无论她说什么,他都能一一破解。
霍暮吟咬牙切齿,可同住一宫的事宜哪能就此妥协,她打了满腹草稿,正要开口提及此事。
未想,太后竟然在她告状之前发了话,道:“你身子虚,宣儿既然过继到你名下了,就该来照料你,瞧着宣儿也算懂事,早早就将东西都搬进来,这样一来,哀家也算放心。”
……
“可男女大妨……”
“哀家相信你们彼此会有分寸。”
一句话,将霍暮吟剩下的话都堵回嘴里了。
她无语凝噎,心里嘟哝:我是值得信任的,薄宣不是。
可薄宣住在重华宫的事情根本容不得她反抗,太后一锤定音。霍暮吟想找太后悄悄说她们才是盟友,后来想了想,没去。薄宣和太后都不是好惹的,当谁的盟友都风险甚大,还不如当个看鹬蚌相争的渔翁。
理想很丰满,转过头看见薄宣的时候,恰巧望进薄宣那洞悉一切的眸光里。她一怔,别开了视线。好在太后要起驾回宫了,回宫之前让薄宣送驾,那道灼热的眸光才就此中断。
人都走空之后,霍暮吟才彻底放松下来,提着裙摆,准备收拾东西回门。
不过一会儿,司礼监的人还在向霍暮吟说着回门要注意的事情,外头琉璃便像脚下踩了风火轮似的,远远从那边的回廊疯跑进来,“娘娘,娘娘,陛下、陛下醒了……”
霍暮吟猛地从拔步床上起身来,“当真?”
她心里清楚,自然是当真的,满大盛朝上下没人敢拿这件事开玩笑。
只是陛下早不醒晚不醒,偏生她嫁入宫里之后醒了,像是要印证“冲喜”的说法一样,霍暮吟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没有特别的欣喜和庆幸,也没有特别的沮丧和愁苦。
对于陛下,她的印象仅限于和蔼与威严并重的长辈,陛下乍然醒来,倒提醒了她身为“帝妃”的身份。
“去看看吧。”
她搁下手里的茶碗,动身往乾天殿去。
重华宫离乾天殿不算太远,平日里只要一刻钟的路程,今日生生走了半个时辰。
晚霞千里,夕阳金辉洒满大地,远处的琉璃瓦折射出赭红华光,偶有归巢的乌鸦落瓦栖息。
霍暮吟坐在轿辇上,看着前面一眼望不到头的各宫轿辇、各位皇子、各位有封号的郡主县主,忽然觉得自己来得不是时候。可往回看去,来时的路也被堵住了。
前后的人纷纷往她这里侧目,有的特地挤过来同她寒暄套近乎,她不大喜欢这些面上的交际,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