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贵是个瘸子,不妨碍他力气大。好在霍暮吟早有准备,以捉贼的名义召集了十来个宫监,在玳瑁感受到痛苦之前,他们蜂拥而上,把来贵捆成一条结结实实的长虫。
来贵在宫里的人缘很不好,据说尖酸刻薄,还常借着太后和邕石海的名头耀武扬威。重华宫里有些人暗恨他许久,眼见要捉的“贼”是他,暗暗都下了狠手,勒得来贵身上很快青一截紫一截。
他在宫里行走这么些年,脑袋灵光得很,见霍暮吟亲自来拿人,就知道落入了圈套。
可狗改不了吃屎,一遇到事情,他便立刻搬出太后来。
“奴才遵太后之命前来盘点,贵妃娘娘打狗也要看主人,难不成要藐视太后吗?”
霍暮吟亭亭玉立,站在夕阳晚霞里,笑得美艳不可方物:“来贵公公的意思是说,太后让你来杀本宫的贴身侍女?还恨不得将本宫都杀了?”
她美目一横,扫过那数十名宫监,“方才来贵公公的话,你们可都听见了?”
宫监异口同声,“奴才听得一清二楚。”
霍暮吟道:“那便是了。本宫是贵妃,重华宫主位,若是任由一条狗在重华宫里乱吠,喊打喊杀,那本宫算是白活了。”
说着,便停了脚步,转过身来道:“立时拖下去杖毙吧,太后那边我来解释。”
凡是贵人在宫中行走,都是瞻前顾后,滑得像泥鳅的,从未见过霍暮吟这样棱角分明甚至不惜得罪太后的人。来贵以为他最多只是挨几个板子修养十天半个月,仍能在太后跟前得脸,万没想到这位新进宫的贵妃娘娘开口便是杖毙。
他瞪圆了眼睛,还想说些什么。
霍暮吟冷冷瞥过来,漂亮的眸色中不耐烦尽显:“休要再拿太后压我。大费周章纳入宫冲喜的霍国公嫡女,和一条用得顺手的自视甚高的狗,你猜太后会选哪个?收起你可怜的愚蠢。”
人要是得脸久了,就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飘飘然忘了根本。
来贵像是被雷劈中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眼睛里暴起血丝,将原本就不善的面相渲染得越发狰狞。
“娘娘,贵妃娘娘!”他终于意识到眼下霍暮吟要他的性命轻而易举,就算太后怪罪,面上也不会做得太过难看,左不过就是一条太监的命,宫里有那么多想往上爬的太监。
他四肢齐齐用力,在地面划拉着要爬过来,声嘶力竭,“娘娘,奴才知道错了,求娘娘饶命,娘娘!求娘娘饶命啊!”
他哀嚎的声音太过惨烈,霍暮吟看着他涕泗横流的脸,有一瞬间动容。可她没有忘记,就在方才,他用红绸勒住玳瑁的脖子,大放厥词,报复心写在脸上,阴毒可怖。
她转身朝着回廊深处走去,头也不回。
宫里的人都伶俐,动作利索,来贵被堵住嘴巴,绑在长凳上打到七窍流血,呜咽声伴随着虫鸣传入耳里,直到最后一声紧绷的哀嚎。
模糊的血肉溅得到处都是。
殿院里掌了灯,宫婢们忍住呕吐的欲望,端来一盆又一盆水冲刷,提着熏笼,将院子里的气味散干净,旭日东升的时候,殿院里除了那只长凳斜横,一切好似都没有发生过。
霍暮吟回到殿里,睡不着,她阖着眼,意识却清醒得很。
外头一个宫监问如何处理来贵的尸体,霍暮吟想了想,让他们照宫里的规矩处置了,从私库拨了二十两银子,嘱托他们拿给宫外来贵的家人。
重华宫的榻帐是白丝织银的金陵纱,鹤渡寒塘的绣样,瞧着是花了心思,可见太后让她进宫冲喜,处处都打点得很周到,连榻帐这样容易被忽视的地方也关照到了。
霍暮吟盯着会儿榻帐,她想,杀了来贵,她没有想象中的那样解气,心情也活络不起来。如此行事,自己和上一世的薄宣似乎没有什么两样,来贵那样求她,她甚至没有生出一点点宽恕来贵的心。
这是她两世以来头一回杀人,下手决绝,不计后果,全是因为怕重来了一回还护不住自己身边的人,有惧,也有恨。
那么薄宣呢?
薄宣杀人就像是家常便饭,眼也不眨,他是在害怕什么,恨着什么吗?
两世了,自己似乎一点长进也没有,上一世就像白活了一样,关于薄宣和皇宫没有完全了解。那时候她在做什么呢?带着宫婢在御花园扑蝶放风筝,在御前嘟着嘴巴侍奉汤药,在殿里嬉戏玩闹傻傻度日……
上一世好傻,什么都没察觉到,可是好快活。
天渐渐亮了,她眼皮有些发沉,想得太多,脑袋昏昏涨涨的。
翻起身来,在榻沿定了会儿神,叫玳瑁进来为她更衣梳妆。钗环首饰一概不戴,只挽了个素髻,青丝披散到单薄的肩上,艳丽夺目的贵妃服制显得小脸越发白皙。
是时候到慈宁宫去请罪了。
该演的一丁点都不能落下。
夏日的天一日比一日亮得早,等霍暮吟到了慈宁宫,皇后已经率着众嫔妃在宫门前准备请安了。见霍暮吟正服素髻,都有些惊讶。
到底是在宫里混迹许久的老人,这些嫔妃虽然目露惊讶,却也没有窃窃私语。
霍暮吟走到宫门前,提膝跪下,脊背挺得笔直。因着睡得少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