斋堂里,氛围并不大好,显然是哪宫娘娘和哪宫娘娘针锋相对了,亦或者是哪家贵女又不知礼数僭越了,见太后进来,皇后保养得宜的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慌张,斋堂里瞬间鸦雀无声。
霍暮吟把众人的表情纳入眼底,自然也没有放过乃高德那阴毒的目光。
可见乃高德还是知道了她在太后跟前告状的消息。虽然她早有预算,可毕竟是头一回与这样穷凶极恶的人对垒,她的心悄悄沉了下去,有些紧张。
风从八角花窗涌进来,吹乱霍暮吟耳边的发丝。
她站在太后身侧,娇颜绝艳,落落大方,像是见惯了这样的世面一般,漂亮的眸子不起任何波澜。
底下有三两位贵女难掩羡慕却又不肯承认,收回目光,别扭地埋头抠手上的丹蔻。就连皇后和诸位贵妇也难掩惊讶地多看了她两眼。
站在太后左侧的,以现太子薄安为首的皇子,视线也都在她身上逡巡不去。事后还有不知事的皇子偷偷议论,说如此娇娇人儿合该配给太子做个正妃,太后又何必强人所难要她给卧病在床的皇帝当妃子。此是后话。
他们没来得及仔细端详这位传说“身负贵命”的天之娇女,转眼便被站在太后左手边的薄宣吸了睛。
他就像平静深海下最危险的漩涡,站在那里,自有一番辽阔,又难掩险意。
修长的身段,从容而立,有如风中劲竹,尤其被玄铁腰扣束起的劲腰,让人看了脸红。
脸上,半截面具之下朱唇微润,轮廓宛如匠人精心雕刻打磨而成,实在难掩绝美风姿,诸位贵女间有大胆的,视线都在他身上流连。
大抵是天生的警觉,薄安一对上他平静的视线,便没来由地生出一股强烈的敌意。
他往前一步,道:“皇祖母,这位是……”
太后仿佛这才想起要介绍手边的人似的,将薄宣拉到跟前来,抬手解开他脸上的面具,“瞧我这记性,年纪大了,不中用了。”
待薄宣那张惊艳的脸出现在众人视线里,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她才道:“你们啊,小时候都认识的,先皇后嫡出的皇子,宣儿。早前被刁奴送出宫去,哀家苦苦找了这么些年,可算是找回来了。”
话到此处,太后揭了把泪。
又叮嘱道,“他刚回宫,你们万不可怠慢,许多地方都要帮衬,若是私底下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做了什么不该做的,叫哀家知道,绝不饶你们。”
太后也曾朝权在握,这样的说辞从她嘴里说出来颇有威慑力,算是给了薄宣很大的体面。
薄安和他的母妃薛美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旁的皇子们也都沉默不语,静静打量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绝代风华的皇弟。
乃高德到底是在宫中行走惯了的,顺着太后的意思道:“太后娘娘善心慈举,上苍感佩,天赐洪福,使太后心愿得偿,找回宣皇子,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在他的带头下,在场之人无不下跪,称颂太后的慈爱之心。
太后让诸位都起来,转头看向乃高德的方向道:“乃高德,哀家还没问你的罪。”
乃高德慌忙跪下,“奴才惶恐,不知身犯何罪!”
太后缓缓道,“有人告你强抢民女,害死人命,可有此事?”
乃高德表现出一副震惊的模样,“冤枉啊太后!奴才夜以继日、通宵达旦地伺候陛下,苍天可鉴,怎还有闲心去强抢民女害死人命?”
他话术高明极了,罪状且先不论,只凭伺候陛下这份功劳苦劳,谁也难将他治死,太后也不能。
果然太后蹙起眉头道:“你说的也并非没有道理。”
霍暮吟听此一言,心彻底沉了下去。
她提起裙摆,走到太后跟前跪下,嗑了个头,道:“此事臣女本不该多嘴,但臣女不愿看到太后广博慈爱,还要受这等奸奴蒙蔽,说什么‘夜以继日通宵达旦地伺候陛下’,笑话,请太后传乃公公的吐地小禄子,看看究竟是谁伺候的陛下。”
她转头道:“乃公公不会以为改了当值记录和出入宫记录就万无一失了吧。乃府附近的百姓应当很常看见乃公公的马车才是。”
太后惊讶极了。
她垂眸看着眼前这个语气不温不火却要将人置于死地的小丫头,心里的错愕翻江倒海——
这些证据,她早前并未提及一字半句。
御林军来禀说她和折香昨晚就入住禅修院的时候,她竟以为这丫头是要用折香来当人证,未想竟出了这一手牌,打得众人措手不及。
是谁说她心无城府,骄纵肆意的?
薄宣见霍暮吟如此作为,也颇有兴致的望了过来,目光落在她那双被素绸长裙遮住一半的绣鞋上,轻轻勾起唇角,眸光露出些许兴味。
她果然有趣得很。
洞穿太后的意图,来了这么一招出其不意的路数让太后不得不问罪乃高德,也防止此事不成,乃高德逃出生天从而牵累到折香,如此周全倒也出人意料。眼下他好奇的是,她究竟知不知道太后的目的其实不是保住乃高德,而是将她折腾进宫冲喜呢?
她多半也不知道太后为何独独挑中了她吧?若是她知道了又将如何?
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