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誉是从不撒谎的,他说的话多半可信。可“真的有鬼”这件事,却是很难让人信服。
但很快,霍暮吟就知道他这一次也所言非虚,不止拉扯的马忽然放缓速度,跟在马车前后的鬣狗也都发出了“吭嗤”的警惕声音。
她抬手掀开车帘,借着微弱的灯笼火,看清了鬣狗的姿态,一只只弓着脊背,目露凶光,警惕地盯着前方。
霍暮吟攀着窗沿探出更多身子,顺着鬣狗的视线看去,却见一人站在青色的薄雾光影里。
乍见一眼,她心里便猛得咯噔一声。
原因无他,前方的拦路人身段修劲得太过,尤其那双踏靴的长腿,让人不由自主想起薄宣。
马儿停了下来,踟蹰着来回踱弄蹄子,不敢前行,带得车前的两盏灯笼也晃动起来。熹微的柔光像是浮在黑暗之中的碎金,漂浮跳动,难以捕捉。
霍暮吟心中擂鼓,鼓起勇气,想看清那人的面容,却只能瞧见他额前的两缕龙须长发随着竹影飘荡,至于相貌如何,一应看不真切。
可即便看不清面容,他带来的压迫感却是实打实的,如山海大浪铺盖而来,几乎让人窒息。
“阿姐,你别……别怕。”霍誉心想,他一个八尺大丈夫,带着阿姐出门,必不能叫她有一点闪失,因此即便怕得寒毛倒竖,也抬起下巴,指着马鞭颤颤巍巍问,“来……来者何人?”
前面的人闻言,似乎才发现这里有人似的,驻足,微微抬起头,露出一张戴着浅金色面具的脸。
霍誉乍一看,差点没蹦起来,握着缰绳的手紧了又紧,忐忑地又问了一遍:“你……你是谁?
半晌,得不到回应。
面具之后的那双眼眸危险而深邃,像是噬人的深渊,卷着人陷落。
霍誉长年在京中横行霸道,人见他都要让他三分,哪里又遇到过这种“劲敌”。
“不回答的话,别……别怪小爷我不客气!”
对方修然而立,站在那里,与夜色和竹林融为一体,不动分毫,一言不发。
他抬手,并指,勾了勾。
白皙的指尖犹有鲜血低落,在枯败的地上,炸开一朵朵血花。
风吹过,竹林沙沙作响。
他抬眼,眸子里尽映着冷漠的雾色。
霍暮吟有些发寒,盯着他,小声同霍誉道:“有没有一种可能……”
我们是不是该跑了?
她还没说完,霍誉便哆嗦着吹响猎哨,趁着鬣狗嗷嗷乱叫往前冲锋的当口,拉紧缰绳调转马车,“阿姐!坐稳了!”
这一番操作猝不及防,霍暮吟觉得天旋地转,马车里的酒瓶子也撞得咣当作响,碎得琼浆横流。
霍暮吟呼吸之间盈满美酒的香味,把余下的半句“我们该跑了”咽回肚子里,心想霍誉也不笨,挺识时务,眼见着打不过还懂得跑。
可很快,她便不这么想了,鬣狗的嚎叫声如影随形,紧紧跟在马车后面。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马车后壁那扇雕鼋鼍的黄花梨木猛然炸开!
一阵劲风扫过,修长的手指缠绕,拢过她的喉咙,随之而来的是如水冰凉的紧缚感。血腥味剧烈涌动,盖过美酒浓香,霍暮吟的后背撞进一记劲挺的胸膛!
她被迫仰头,浓密的睫毛扫过他锋锐的下颌线。
空气仿佛静止了。
霍暮吟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即便他戴着半副假面,仅仅露出下半张脸,可那张薄唇……大抵是曾经肌肤相亲,仔细感受过他的唇线,她永远也不会忘记这样一张薄情的唇隶属于一个什么样的主人。
是薄宣吗?
霍暮吟的心扑通狂跳。
视线扫过笔挺的山根,深邃的眸瞳,最后定格在他耳际。恍若即将溺死的人浮出水面呼吸,她猛然松了口气,不是薄宣。
薄宣的左耳穿过耳洞,常年戴着一圈银镮,后来不知为何摘下不戴。而眼前此人,耳垂上黥着一点印记,画着一个细细小小的弯月,看着不甚明显,可到底是没穿耳洞,也不戴银镮的。
霍誉听见这后头的动作,一边驾车,一边掀开帘子望进来,看清里头的情景后倒吸一口凉气,“你你你你……哥,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大丈夫能屈能伸,他把这句话贯彻到底,一边驱停马车,一边钻进车里来:“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别动我阿姐。”
霍暮吟有些感动,但眼下要指望霍誉,只怕两个人都要交代在这里。她深深吸了口气,急中生智,计上心头。
美目一瞥,佯装呵斥霍誉,手悄悄挪动,往身后探去,准备抓出身后的破碎木板扎他脚面以便逃脱。
未想一时抓错,指尖扫过他坚硬的腰扣,不知拂过什么地方,带起一阵奇怪的触感。
她的动作猝不及防,面具之后的眸瞳里,难以置信的目光一闪而过。他反应很快,猛然将她手腕扣住反剪在后,逼近来,收紧了掐在她喉间的手。
功败垂成的霍暮吟来不及懊恼,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方才与她的手想擦而过的是什么地方,一瞬间指尖微微蜷缩,羞得满脸通红。
“谁派你们来的?”
浅金色面具下,薄唇轻动,声音从容沉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