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人派人连夜送了密信来。” 洛一将竹筒递给了刘彻。
刘彻接过来看了,说的是宗正刘允与治栗内吏陈仁,两人一前一后往宫里递了奏疏,一人弹劾太子刘彻仗势欺人德行有私,一人呈述前太子刘荣温良贤明,治下有方,奏请天听,准临江王入朝参来年国宴正典。
太子被申斥鞭笞,是几朝都没有的事,足见天子之怒,暗中观望的人抓住机会动一动,也无不可。
只这件事甚至不需要召僚佐来商议,刘彻沉吟片刻便吩咐道,“你叮嘱秦放,让他将类似的奏疏一并呈给父皇,无需阻拦,也无需动作。”
洛一应声称是,接着禀告道,“长年宫上下共清了九人,一人意图不轨,事发便服毒自尽了,幕后主使还在查,剩下各宫安插的探子,都清理干净了。”
洛一说着头埋得更低,“里头有两个是皇后的人,近来一直打听太子中意的女子是谁,傍晚间田家的女君田姝和九公主一同来过。”
田姝是母后同母兄弟家的女君,九公主则是他的亲姊。
刘彻半响未语,看了眼外头泛白的天际,才问道,“还有什么。”
洛一便把长公主此去鲁地延请淳于意给陶七翁主看病的事说了。
“太仓公淳于意?”
刘彻微变了神色,阿娇生了什么病连宫里的医正王硕都看不好,要姑母千里迢迢去鲁地请人。
淳于意是名医,因不愿做权贵的府医屡次被陷下狱,刘彻感念淳于意给母后治过病,老医师落难时拉拔过一把,也算与此人打过交道,知道淳于意医术高超,但骨头硬,寻常公侯家若非遇到不得已的情况,是不会去自找没趣的。
刘彻心里起了些因事情脱离掌控产生的烦躁焦急,“可有问明是什么病症?”
洛一摇头答,“长公主并未言明,只是让淳于意入长安,淳于意不肯,两方僵持住了。”
刘彻想去一趟堂邑侯府,走到门边又折回,坐下来提笔写了封亲笔信,又从左边架子下的格子里取出了一个木盒,翻阅过里头放着的确实是《黄帝内经》增补卷,一并交给洛一,“这是谢礼,你立即赶去鲁地,尽快把人请回来,现在就去。”
洛一应声去了。
刘彻把南平叫起来,让他现在立刻请医正王硕来长年宫,自己耐下性子收拾好,卡着以往的时辰去昭阳宫给母后问安,回来见了王硕,知道阿娇是误食了寒药,伤了身体,日后难有子嗣,心神都被攥紧了,又问了一些她身体的情况,知道她现在不痛了,叮嘱王硕勿要往外传此事,自己在书房坐了一上午,文籍上一个字看不进去。
难怪她说不与他成亲了,难怪她要炼什么丹药,头发和脸弄成那样都不在意了。
刘彻想着那日她苍白如雪的面色,心知她必然受了巨大的痛苦,下午练武的时候虽未有耽搁,箭依然能稳稳射中靶心,心却是再也不能宁静了,脑子里她以往缠着他要拉手,要抱,要亲的画面,和她因为炼丹消瘦怪异的模样,满心都是她的容颜。
手中的弓弦绷得很紧,手一松箭矢破空而去,穿透了靶心,钉在了后头的院墙上,刘彻扔了弓去了郎官营,他的马飞虎正与飞雪亲昵地靠在一起吃草,飞雪是一匹枣红色幼马,马种很好,将来肯定能长成一匹神驹,是他准备要送给阿娇的新婚礼物。
自家主上单独召见医正王硕后,似乎心绪就不太平静了,南平跟在旁边,见主上要把飞雪牵出来,猜是要去找陶七翁主,禀告道,“陶七翁主天未亮便带着侍卫出城去了,至今还没回府呢。”
南平白胖的脸上有些迟疑踌躇,别说那些探子,就连他也纳闷,自家主上能看上谁,毕竟以往陶七翁主看得贼紧,这长年殿甭说是女君,便是婢子,也是没有的。
兴许是宫外认识的,毕竟主上常常出宫。
只既然婚事不成了,现在又去找人家,没有这样道理的呀,南平想清楚,便劝道,“主上往后还是离陶七翁主远一些罢,您看上旁人临时悔了婚约,现在又去找她,这,天下人都要讨伐您了。”
旁人又怎知他们之间一同长大的情谊,再者他何须顾忌天下人如何指摘说道,刘彻把马鞭扔给了南平,“我自己去,你不用跟着,在这儿喂马,把飞雪喂好了,这是将来要送给太子妃的。”
且这件事需要细查,马车里香草这么多,怎么恰好阿娇手边放着的就是这两种,又恰好备下的是甘草汁,阿娇嗜甜,却更喜蜂蜜果浆。
如果查出来当真有人害阿娇……刘彻星眸都是寒意,问清楚了阿娇的去向,大步出了郎官营,打算去城门口迎一迎她。
阿娇是要上山采药,治好祖母的眼疾是她最想做的几件事之一。
只她上辈子虽然悉心学过这一块,但各人情况不同,再加上祖母年迈体弱,用药用针都需得很小心,前期准备时间很长,所以她一面每日进宫给祖母按捏,帮助她疏通淤堵的经脉,缓解眼睛痛痒的症状,一面研究治疗眼疾的医方。
因着缺了几味要用到的药材,医正医工们都不认识,她发动府里人寻,挂单采买,自己也上山去找。
阿娇过了几辈子的军旅生活,上山下地这些事对她来说家常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