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朝政?你是朕的儿子, 虎父无犬子。如今丞相在朝中呼风唤雨,连朕都得忌惮他三分……”皇帝说到一半,话锋一转, 双眸微眯道,“从前, 你打算如何行事, 为你母妃平反?”
一双眼眸中满是倨傲与探究,身为九五之尊, 哪怕面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也总是多有防备。沈长明自幼便知,自己的父皇心中唯有权力制衡,只图江山稳固。
早些年, 他没少暗中给丞相使绊子, 这些事又怎会逃得过帝王的耳目?
可他何错之有?沈长明面色平和,不假思索道:“儿臣不过想自保罢了。儿臣只盼四海升平、八方来朝。至于当年之事, 父皇心中自有定夺, 儿臣与母妃再无遗憾了。”
“罢了。既你心意已决,朕即刻拟旨,为你与江家小姐赐婚。”皇帝终是笑了, 眉眼间隐隐有了几分慈祥, 抬手示意他起身。
沈长明却摇摇头,并未起身谢恩,见皇帝疑惑地盯着他,只拱手笑道:“多谢父皇成全。还请父皇容儿臣问过她的意思,再来请旨。”
走出午门时, 沈长明抬头望了望天,正是晚风疏雨, 不知不觉已至黄昏。二十年间,他从未觉得回王府的路如此漫长,亦不曾坐立难安至此。
坐在车辇中,他阖目沉思,过去的种种一一呈现在他面前,最终都化作了那个姑娘莞尔而笑的模样。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书中诚不欺他,她一笑,天地山川万物都黯然失色。或许前路很难,逆天改命也不过是他的痴心妄想,但他终将尽力一试。
他睁开双眼,想起每每与她谈及感情,她总是避而不答,至今也未给出明确答复。
两个人的关系仿佛很近,又似乎很遥远,叫人捉摸不透。他不由垂眸苦笑,缓缓道:“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他只盼能带她平安渡过死劫,从此归隐田园,再不理会世间事。可她会愿意吗?他俯视着掌心点点幽蓝的光华,以往总是拿无用的话搪塞她,事已至此,也该将过往之事与她说明了。
想要言明心意,总得坦诚为先。思来想去,他又有些犹豫,不满地轻啧一声,自言自语道:“今日这身衣裳不好,与她不相配。空手去找她也不合适,这等大日子,总得带上定情信物。可惜她不喜欢那只白玉簪,也罢,她都有缚梦了。”
堂堂大凉国的怀王殿下,回想着过去二十年的人生,竟几乎没有一丁点给女子送礼的经验。
笔墨纸砚?王府本就不缺这些。再者说,哪有人送姑娘这些玩意的?
金银玉石?不妥,她才说过自己不爱金银首饰。
不如,剑走偏锋,送她刀枪剑戟?
想想江槿月穿着身蜀锦长裙舞刀弄枪的模样,连他自己都忍俊不禁,不由自嘲道:“我到底在想些什么?罢了,路上看看有什么新奇的小玩意,多买些回去,总有她看得上的。”
这么一想,沈长明顿时信心满满,索性叫停了车夫,满面春风地在长街上闲逛了起来。他走了一路,便买了一路,唯恐买的不够多,只想将世间万物都送到她面前。
殊不知——
东城门外,驿站边。
江槿月远远地回头望了一眼远处的城门,将包袱放入马车,将手中皱巴巴的纸帛塞给紫荆,拍拍对方的肩膀笑道:“这是你的卖身契,从此你就是自由身了。紫荆,早些回家去吧。”
既然江乘清想和自己冰释前嫌,她倒不如顺水推舟,先卖他个面子,救紫荆脱离苦海。
再者,一个个都说她死劫将至,她总得为自己身边唯一忠心耿耿的小丫鬟寻个出路。
望着破破烂烂的卖身契,紫荆眼中含着泪光,依依不舍地拉着她的手,摇摇头道:“大小姐,外头不比王城,可是很危险的。您让奴婢怎么放心?您就让奴婢一起去吧。”
这傻丫头也是个倔脾气,江槿月拍了拍她的手,毫不犹豫地拒绝道:“知道危险,还跟着做什么?好了,你就别担心了,我可不怕山贼土匪。”
这话说得不假,有缚梦和九幽令在手,身边还跟着淑妃这位厉鬼,这一路上还能有什么危险?江槿月对自己十分自信,紫荆却不以为然,抹了把泪哽咽道:“小姐,您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就别说这种话了吧。”
江槿月:“……”
这一个二个都爱恩将仇报,不知是跟谁学的。江槿月静静地回眸望着生活了十七年的王城,轻轻地叹了口气,与紫荆认真道了别,又再三保证得了空就去找她,独自一人坐上了前往临城的马车。
马车终是摇摇晃晃地出发了,江槿月将九幽令与缚梦搁在膝上,好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孤独,这还是她多年来头一回出远门,心中除却期待,更多的是担忧。
不知道沈长明回府后,发觉自己一声不吭地走了,他会不会生气?想来多半只会觉得她莫名其妙吧,毕竟能入住王府,都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了,唯有她不懂得珍惜。
“话说回来,小姑娘你真的不打算和长明商量一下吗?”淑妃藏身于九幽令中,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能顺利见到父亲,淑妃自然满心欢喜,但又心怀忐忑。沈长明脾气那么大,若是被他知晓,是她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