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能起坏心, 一起就容易睡不安稳。顾连清连着几夜都做噩梦,梦见自己找叔父借了军粮之后,后方粮食吃紧, 又遇敌寇作乱, 导致战线溃败,死伤无数。
这夜她从梦中惊醒过来, 脑海中便是一片哀鸿遍野的景象。
顾连清额角冒着冷汗, 脊背发凉,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缓缓回魂, 她从枕头底下拿出一叠信纸,上面密密麻麻地都写满了求叔父出粮救人的话。
这些都还只是草稿, 不满意便重写, 一遍又一遍, 而真正的信已经送出去了。
顾连清捏着这些纸心里发慌。
她知道自己有罪。她会下地狱的。
可叔父那边的军粮她一定会用银钱补上,她已经叫人将自己的彩礼嫁妆还有顾家大房的东西全都变卖了,若是折算下来, 抵个一万石应该不成问题。
剩下的……剩下的……她紧紧地捏着手里的纸张,再要是不够, 就只能变卖母亲的陪嫁了和去求老太君了。
但求前路安稳,能叫这一关顺利过去。
顾连清擦了擦自己额角的汗。
顾家变卖家财也不敢过于明目张胆,叫人看出来。可这么多东西出手不惹人注目也不现实。
肃王府也听见了消息。
当晚, 谢景安就去了顾溶月的房间, 许灵荷也顺便跟来了, 还嘲笑了一番, 道,“王妃家中若是这般困苦,沦落到要卖家产来度日, 不若妾身支援一些吧。也好叫王妃不要一直为家中事务所累。”
这话听得顾溶月就来气,她也是娇宠惯了的,就算是这几年收敛了脾气,也不是许灵荷能踩上一脚的,更何况,她英国公府再厉害又如何,在她父亲的兵权面前还不是要低一头?
顾溶月冷笑一声,道,“顾家倒不牢许侧妃操心,不过既然侧妃这么大方,不若出几千石粮食捐赠给灾县,也算是为你腹中的孩子积德行善了。”
“你,顾溶月你一个抢自己姐姐丈夫的人又有什么资格训斥我?”许灵荷怒道。
“好了。”谢景安斥道。
两人都安静下来。各不看对方。
肃王叹了口气,看向许灵荷,“你先回去。”
“王爷……”
“回去。”
见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许灵荷收起那副讨好的娇弱,瞪了顾溶月一眼便离开了。
她走后,顾溶月看着谢景安,两个人自他纳侧妃之后是越走越远,明明以前他也会对自己温柔小意,轻声呵护的,可现在他的柔情都给了另外一个人。
她刚想出声,温柔地喊一声“景安哥哥”。可谢景安直接道,“顾家的事,你尽快处理了,你知道的,父皇的身子骨近些年越来越不好,你也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吧?”
顾溶月顿时哑然,良久她才道,“知道了。”
谢景安见她情绪有恙,便伸手将人搂进了怀里,“近来让你受委屈了,你放心,等英国公府投诚,我便不会纵着她了。”
顾溶月一下就酸了鼻子,他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对自己过了。
谢景安给她擦了擦泪,柔声道,“这一次除去李家,再拿下许家,罗家也不敢再中立,溶月,咱们的好日子就快到了。将来你便是我的皇后。”
皇后,那可是至尊至贵之位。
顾溶月一时间也觉得许灵荷都不那么难忍了。
只是这样的话,眼下父亲便不能借粮给姐姐了。
若这窟窿补上了那李家岂不是更屹立不倒?那他们的人还怎么进南杭进浙南?姐姐这是被感情迷昏了眼。
更何况,还叫她父亲拿出军粮赈灾?要将他牵扯进去,万一到时候出了事,整个顾家都得完蛋!
顾姜山就是颗棋子,一个被闲置多年终于要被用于死局的好棋子。
她捏紧了拳头,大伯,你也别怪我心狠。你欠顾家的,如今也有机会还了。她一封修书出城,再命人压着顾家的东西不肯卖,顾连清直接被气得病倒了。
她怎么都没想到,溶月他们会做得那么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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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云楼里,明王妃和苏茹霜在喝茶。
苏茹霜笑道,“王妃,想不到这肃王妃对自己姐姐倒是够狠的。一点活路都不给留。”
明王妃笑笑,“她越狠我越欢喜。我就是要看她们内斗。”
肃王所倚仗的就是顾家的兵权和裴家在朝中的势力,想来顾家人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当年错嫁那般离谱的事情竟也忍了下来。为的就是想一团和气,同仇敌忾,一致对外。
说起这件事,她便对那个名叫顾连清的女子很是感兴趣,想来她当年也是看明白了这一点才会隐忍至此吧。
只可惜,她的隐忍并没有换来尊重,而是牺牲和折辱。也是,工具的隐忍和痛苦会有几个人在意呢。
就连她都只想知道这一次顾家和裴家到底能不能内讧起来。尤其是如果三皇子知道其实裴家能拿得出粮却从未告知过他,他又会是何种滋味?为人臣子,私有隐瞒,那可是大忌。这裴家可是有好多别人不知道的事呢。
啧啧啧。
她该早些嫁来盛京城的,这盛京城里的人真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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