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裴家, 顾连清并非只是找裴恒之商量事情,更重要的是要从他口中套出消息来。
他不喜欢自己插手政事,可天底下没有那么多听话的木头人。更何况是事关自己父亲。
等裴恒之回到家看见桌上的鸡汤时了然一笑。
他坐下来尝了尝味道, 确实不错, 多做了这么些回,总算是有进步了, 如今这鸡汤炖得是汤头浓郁, 味道鲜美。
他慢悠悠地一勺一勺地品鉴,看得顾连清都心急了, 抿着唇,眼神直巴巴地盯着他。
裴恒之放下勺子刚要拿起筷子, 顾连清立马抢过来, 将桌上的每一道菜都亲手布给他吃, 动作利索至极。
玉荷和春芽在一旁都看呆了。
裴恒之扯了扯嘴角,也不拆穿,故意慢吞吞地吃着, 顺便还道,“今日的红烧肉不错。”
顾连清又赶忙给他夹两块红烧肉。
又听他说, “什锦盒子也不错……”
顾连清给他夹。
“蒜蓉蛤蜊。”
“炒青丝。”
“酱香鸭。”
“……”
“栗子鸡。”
菜名是越报越多,顾连清停手,放下筷子, 白痴一样望着他, 因为他报的那些菜桌上都没有。
他淡道:“说吧。去了肃王府一趟又出了什么事?”
顾连清看着他, 脑海中苏茹霜的话过了百遍, 父亲和李家起了冲突,可在肃王府的侧妃宴上她却只告诉自己一个人,这是为何?为什么不直接将父亲以下犯上的事情捅出去, 叫朝廷治他的罪,又甚至是拿父亲来要挟整个裴家顾家或者是三皇子?如此必然能给三皇子一派以重击。
可她偏偏没有,甚至还叫她来问裴恒之。
这说明,要么是裴恒之手上有他们想要的东西,要么是他们也不想真的对父亲动手,只是想借机敲打敲打裴顾两家。
顾连清看着他那双眼睛,她是否说过这是一双很会欺骗人的眼睛,他分明笑着,可笑意缺一点度不达眼底,顾连清甚至感受不到他眼底的丝毫情绪,只有淡漠和冰冷。
裴恒之见她这么盯着自己却不说话,蹙了蹙眉,“怎么,没什么想说的吗?”
顾连清移开目光,然后给自己也盛了一碗鸡汤,这些年,好像每每有事相求或者是谈交易谈条件的时候,她就会习惯性地做一碗鸡汤来补偿裴恒之。做得多了,这手艺自然也上来了。
她抿了一口汤,味道鲜甜在口中久久不散。
裴恒之眉头越皱越紧,又问了一遍:“你当真没什么想问的?”
顾连清回眸微微一笑,“就是觉得夫君这些时日来颇为辛苦,所以特意做了一桌好菜犒劳夫君。”
“呵。”
闻言,裴恒之直接嗤笑出声,好歹也是朝夕相处了三年的人,怎么会一点都看不出她说的是假话。
他磨了磨后槽牙,看着顾连清那张知书达礼的脸,突然觉得讨厌得很。
顾连清才不管那么多呢,既然李家不想动父亲,又想捞些好处还不惊动那么多人,那么在南杭一带裴恒之手里到底有什么东西是李家忌惮的呢?
她拿起帕子擦了擦唇角的油渍。
许多人都只记得裴太傅是官至一品的太傅,却忘了当年裴父晋升太傅之时,陛下曾赏赐过千亩良田作为贺礼,就连顾连清也是方才看着这一桌子的菜才想起来的,而且这些良田恰就在南杭北边的苏河一带。
都说南杭是七山二水一分田的地方,若没了苏荷粮食的支撑,恐怕南杭很快便要闹饥荒了,尤其是此次水灾一来,多地被淹,又正是入夏插秧长苗的季节,届时必然会有不少县区闹灾荒,只怕粮食更是紧缺。
一旦南杭出了事,水灾尚且事小,万一出现缺粮闹灾,生出民变造反的大事。那才是真要掉脑袋。
到时候还有谁比她父亲去顶这个管治不力的罪名更合适。思及此,顾连清的手微微一颤。这便是李家不动父亲的理由,也是苏茹霜眼巴巴地找上裴恒之的缘由。
她回眸,静静地看着裴恒之不说话。
心底已将来龙去脉都盘算清楚。裴恒之看着她越发清明的眼神,咬了咬牙,然后笑道,“你猜到了。”
他说的不是一个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她垂眸,不敢看他,嘴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嗫嚅半响也没敢出声。
裴恒之扯了扯唇角,他从来不怀疑顾连清的聪慧,觉得有些事情同她说说也是有趣的,就是有时候又太蠢了。就比如……现在。
他就那么看着她,眼底带着笑地盯着她的颅顶,他想知道她会不会开口求他。
见她许久不敢出声,裴恒之直接站起身就要出门,顾连清立马道,“裴恒之,你能不能……”
他回眸看着她,顾连清攥紧了手指,他不喜欢自己插手这些事情,但……
“你能不能帮帮我父亲……”她恳切道。
她知道此次水灾,所需要的粮食必不会是小数目,一旦答应,恐怕半个苏河都要被掏空。没了存粮,到时候便不是他们拿捏人家而是被人捏着软肋了。
可那是她父亲啊。
这件事要是压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