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了修水渠的工作,赵正兴只剩下种田抓黄鳝泥鳅了。
一个多月来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让他更加烦躁,比起结婚这件事情来说,他更焦虑以后的人生。
当年他是正儿八经考到县城的高中的,虽说不是什么数一数二的好学校,可至少出来了怎么说也算是有个文凭。
但是当年家里实在是太穷了,父亲走了之后为了办丧事,棺材钱都是村里凑出来的,之后就全靠凤三女士当个洗衣工,到处打零工为生。
所以当年凤三女士拿着录取通知书哭着说她对不起自己,没能力供自己读书,他没有怪她,很平静的就同意了。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辍学之后,他就和之前镇上的初中同学断了联系,只有一个死党张耀伟还断断续续的保持着联系。
大前年,复读了一年的张耀伟打过来电话语无伦次的说着自己终于考上了,终于考上了。
电话这头的赵正兴是五味杂陈,只能道着恭喜恭喜。
一起读书的时候,张耀伟一直把赵正兴作为自己的学习目标,在他看来,赵正兴是全班最有可能考上大学的苗子,可惜,他后来连高中都没有读。
这些日子,赵正兴脑子里的想法越来越强烈,他不愿意像父辈一样一辈子窝在穷乡僻壤的小乡村里。
水泥地都没有见过,一到下雨天房子都是漏雨的,夏天青蛇顺着房梁爬进屋里冷不丁挂在哪里盯着自己看的日期他再也忍受不了了!
他想跑,在村子里待的时间越长,自己的思维就越固化,甚至,时间久了,他都觉得自己活该当一辈子农民。
“正兴!过来给妈添把柴,今儿把那几个鸡蛋给炒吃了,再不吃就要坏了。”
“来了来了,要硬柴吗……”
看吧,人生就是如此,温水煮青蛙,不会把你饿死,但无所作为只能混吃等死,结果都一样。
吃罢晚饭,他坐在长椅上借着昏黄的灯光板着脚拿指甲剪小心翼翼的剪掉已经泡囊发白的脚皮。
凤三女士给他端了一盆温水过来,让他泡泡脚放松一下。
斯哈——
真是爽,原来他妈在里头泡了盐,那种滋味简直是酸爽,他的脚在水里发抖。
“哦,忘记给你说了妈,明天收黄鳝的人过来了你给人家留个门,我估计二三十条能卖个百十块钱嘞”
“儿啊,你在家里捉这些黄鳝泥鳅的一个月挣着千儿八百块的怎么够……”
他伸出手打断了她的话。
“我知道我知道,我心里有盘算。”
凤三女士回屋点亮了灯,稍微收拾了一下就睡了。
只有赵正兴还在堂屋坐着,看着条机上供奉着的菩萨和牌匾一直到后半夜。
他心里有数,并且已经下定决心要出去谋生,能不能混出一番天地来,他心里没底儿。
最关键的是,除了这个村子和镇上他哪都没去过,就连县城,一年也不会去几趟。
认识的有头有脸的人更是一个都没有,他和外界的联系全被这水稻田,村沟沟给隔断了。
这时候说出去,何其难!
眼看就要七月底了,阿毛老婆在村后面种的一片儿葡萄园也都已经熟透了,个个圆滚滚,紫莹莹的。
赵正兴看着阿毛带着一箩筐葡萄过来,笑眯眯的就知道肯定不简单。
他装作一副大爷样子,穿着破拖鞋翘着二郎腿,拿起一串葡萄洗都不洗直接吃掉。
“咋,啥事?不会是叫我给你卖葡萄吧,阿毛哥?”
他有点难为情的承认了,这么过来确实是有求于人,如果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赵正兴这也就答应了下来。
阿毛是个老实人,就比赵正兴大了两岁,空有一身蛮力气,却没什么头脑,不过也好,正因为这个原因,遇到什么事村里的人也愿意帮一把。
真诚永远是最大的武器,杀伤力百分百。赵正兴也就是看中了他这一点,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跟哥俩好似的。
也就是去年,他才结了婚,嫂子也是看着他老实,家里还算有点积蓄,嫁过来肯定不吃亏才同意了这门亲事。
单单是彩礼钱,阿毛父母就给了小一万,老两口攒的棺材本都给拿出来了。
原本这阿毛媳妇是准备带过来俩人一起过日子用的,谁知道结果头一天她妈趁她睡觉偷偷进了她的房间硬是把钱翻出来了。
后来听阿毛说起来这件事,那天嫂子其实是醒着的,她妈翻箱倒柜找彩礼钱的声音实在太大,可那是她妈啊,竟然一点都不想着闺女好。
她想都不用想肯定是为了就给自己弟弟,给他存笔钱将来讨媳妇用,硬是哭了一晚上没敢出声,就这样默许她妈把那一万多块钱给拿走了。
赵正兴也是替阿毛生气,又无可奈何,自己家连一万块钱都拿不出来,还去可怜阿毛,唉。
不过阿毛倒是不怎么介意,反而觉得如此一来媳妇也不亏欠娘家得了,两个人好好生活就是了,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他走进葡萄园,看着他们小两口正弓着腰,一手拿着剪刀一手拎着筐子在哪采摘葡萄。
也从一旁的小破屋里翻出来一把刀子拎了个篮子就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