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金陵城的最后一丝硝烟散尽时,池寄遥终于找到了位于罗天大阵中心的沈归舟。天似穹庐,笼盖四野,茫茫的晚风无边无涯。伴着漫天盛大绚烂的焰火,她终于轻轻伸手拥住了他,像是拥住了一只晶莹易碎的蝶。她说:
“阿舟,我来带你回家。”
十五年前
池寄遥穿越了。连名带姓的穿越到了自己经常玩的武侠游戏里,又或者说,穿越到了和游戏相关的平行时空里。
只可惜自己穿越过来的时间节点似乎是不太好,游戏里并没有交代过这段故事的相关背景,她也没见过能够通关的主线资料,一切都是未知,一切都是挑战。
原身大概只有五六岁的样子,似乎是刚刚落了水,身上还湿哒哒的。脑中残存的五六岁小孩断断续续的记忆碎片告诉她,她叫池寄遥,是逍遥宗宗主池文泽的女儿。
因为家里来了个讨厌的男孩,自己负气出走,因此才不慎落水。而那个“讨厌的男孩”——叫做沈归舟。
沈。归。舟。
池寄遥是一定要去见见他的。
哪怕他如今只有十岁,哪怕他并不认识她,哪怕他接近自己肯定是抱有着这样或那样的目的。但他是她玩游戏时最喜欢的角色,是她这么多年来,一个人独行寒冷人世的救赎。
如今她穿越而来,离开父母,没了朋友,在这全然陌生的世界里,沈归舟可以说得上是她唯一一个熟悉的人了。即便此时此刻,他们还算不得“朋友。”
而“算不得朋友”的沈归舟此时却是不大好的。
池家五代经营、财力雄厚,盘踞江南数百年,池文泽创立的逍遥宗更是独步武林,在江湖之中颇有威望。前不久,他还拿到了朝廷特批的采矿收营权,可以协同官府一起采矿。
早在来池家之前,父亲就曾特地叮嘱过自己,一定要讨池家小姐欢心,然而自己还没有同她说上几句话,她便厌恶的跑走了。
厌恶的眼神。
厌恶的眼神,自己这两年是没少见到的。只是如今完不成父亲安排好的任务,自己免不了又要受上一番责打。虽说事后父亲总是会为他请上几个上好的大夫,说上几句温和宽慰的话,但年仅十岁的沈归舟,终究还是会怕的。
池寄遥就是在这样的时候,见到了她心心念念的沈归舟。
院中的红梅开的正好,日光透过树的枝桠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倒影,光阴明灭间,她看着小小的沈归舟,忽的想起那年新年,NPC沈归舟给她发的语音,他说——“江南无所有,聊寄一枝春。”
那些原本准备好的台词,那些想着等见了面一定要同他说的话,全都被堵在喉间,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池寄遥看着他,缓缓开口道:
“折花逢驿使,寄与陇头人。”
“江南无所有,聊寄一枝春。”
“沈归舟,我们一起玩吧?”
沈归舟一回头,就对上了面前女孩湿漉漉的眼,像极了林间不谙世事的小鹿,带着莫名的信任,朝他走来。池家小姐似乎有什么地方变了,他想。下意识的,他没有开口说话。
和那年在游戏里,他们伴着落日在悬崖边痛饮烈酒时一样。
和那次在副本中,他红着眼睛问自己:“究竟什么是朋友”时一样。
和最后一次见面时,他一边处处放水,一边又在嘴上发狠般的说道:“若你还当我是朋友,就用尽全力杀了我”时一样。
只是十岁的沈归舟还太小,小到暂时还不足以竖起高高的心墙。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疑惑,藏在袖间攥紧的拳头,还有那抬头时下意识后退的动作,全都悉数出卖了他。
这时的沈归舟,大抵还没来得及经历那些背叛、毒打、羞辱与无数次生死一线,应该还没被父亲调教成风云会最快的快刀吧?池寄遥这样想着,不再给他后退的机会,上前拉住他的手笑着说:
“沈归舟,我说,我们一起玩吧!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朋友?
沈归舟有些不明所以的看向她,风云会是没有朋友的,他不明白什么叫朋友。对于不太熟悉的事情,他本能的就想开口拒绝,可话到嘴边,他又想起了父亲出门前交代给自己的任务。
罢了、虽说中间出了些插曲,但能完成父亲安排好的任务,总是好的。想到此处,他也学着拉住眼前女孩的小手说道:
“好,我们是朋友。”
跳绳、翻花绳,跳格子,荡秋千,捉迷藏......
沈归舟终于拥有了迟来的童年。
这还是他第一次接触到这些普通孩子会玩的游戏,自从父亲将奶娘赶走后,他就再也没过过正常人的日子。因为父亲同他说:温暖,会让人变得软弱。
因此在他这十年的人生里,记忆中留存的,只有一次又一次的练功,温书,试毒,和一场又一场的鲜血与死亡。
所以,这就是朋友的感觉吗?沈归舟想,似乎还不赖。眼前的女孩笑容明亮又温暖,头上毛茸茸的发饰,让他想起了枝头那叽叽喳喳的麻雀。
而此刻,这只毛茸茸圆滚滚的小麻雀,停留在了自己心头的枝桠上,让他觉得有些温暖,又有些细微的痒。
拜别了池家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