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瑾的样子有几分正经, 偏偏嘴角挑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将顾休休问得一怔。
——你对长卿有没有心跳的感觉。
——你真的忘了长卿吗?
雪屑飘落到她的狐裘上,为她玄色的狐裘添上一抹雪白, 鬓间门刮来簌簌寒风, 却吹不散萦绕在耳畔低低的嗓音。
前几日在别苑, 顾休休饮下了元容递来添加了忘蛊的酒,但她其实并没有失忆。
因为津渡说,忘蛊在同一个人身上,种不了第二次——也就是说,她其实已经是第二次被人下忘蛊了。
早在那日从永安侯夫人口中, 得知她幼时与元容相识的渊源后, 她便开始起疑。
元容以为她是年纪太小,又在被绑架时受了惊吓,忘了小时候的事情也正常。
顾休休自己却清楚,她从一出生起, 便不是一般的小孩子,是承载着前世记忆,灵魂属于现代二十岁的成年人。
便是她的记性再差, 也不会差到将一个重要的人完全从自己的记忆中抹去。
因顾月被人下过忘蛊,顾休休知道了忘蛊的存在,自然难免将两者联想在一起——津渡说, 被下忘蛊者, 耳后会有红痣, 那便是忘蛊存在的印记。
而她耳后一直有一颗小红痣, 但她从未放在心上过,只当那是出生便有的。
顾休休落实了自己被下过忘蛊后,还未来得及将此事告诉元容, 元容便孤身去了西燕。
再之后,西燕君主死了,元容因那万疆蛊的蛊毒,昏迷的时日远比醒来的时候多的多。
她知道他没有万疆蛊的解药,便会日渐衰亡,再没有心思去想旁的事情,一心一意陪在他身边悉心照料。
直到三月之限将至,元容提出要带她去顾月所居的别苑放纸鸢,到了别苑又故意将她支开,只留了津渡在身边。
她感觉到不对劲,佯装离开后,又折了回去,藏在暗处偷听了两人的对话。
元容近乎五感皆失,双目无法清楚视物,双耳只能勉强听到些声音,自然没有察觉出她的存在。
津渡似乎看见了她,却又装作不知的模样,问他:“太子殿下,你要给她用忘蛊,就不怕她生气吗?”
顾休休记得,元容的回答是——她忘了我,今后就不会再掉眼泪了。
他为她准备了和离书,给她留下了完璧之身,给她留有富可敌国的嫁妆,再看着她服用忘蛊,将她亲手推向别的男人。
她或许应该为他的擅作主张而感到愤怒。
但是当元容颤着手,将那杯掺了忘蛊的酒水递到她手里时,她却只感觉到无边的悲恸,像是澎湃的巨浪将她湮没,沉寂在深海里无法呼吸,无法思考。
三个月前,顾休休只想利用与元容的婚事,彻底摆脱四皇子,改变原文中家破人亡的命运。
她知道他命不久矣,却不关心他得了什么病,也不在意他什么时候会死。
三个月后,顾休休愿倾尽一切,哪怕豁出性命去,只求能改变元容将死的命运。
可他还是要死了。
最让她觉得悲伤的是,元容明明知道如何获得解药,如何换取一线生机,却不那么去做。
而她除了尊重他的选择,看着他一日日咳血昏迷,在生死之间门苦苦挣扎,竟是别无他选。
顾休休为了能让他了却心事,在得知那忘蛊不会起效时,故作不知地仰头喝下了那杯酒。
明明是桂花酿的酒,却让她喝出了一丝辛涩辣喉,满腔都是苦味。
顾休休张了张嘴,唇瓣微翕:“我……”
“豆儿。”
不轻不重的嗓音,就像是那洋洋洒洒落在甲板上的雪屑,很快便隐没在了簌簌寒风之间门。
顾休休怔了一下,回过神来。
听到那熟悉的音线,慢慢转过了身,看见了那道立在风雪中颀长的身影。
他似乎已经在那里站了很久了,雪霜落在他乌黑的发上,黑白分明的眸一眨不眨地望着她,隐约含着些温柔的笑意。
顾休休忽然反应过来,原来顾怀瑾转移话题,问起此事来,是因为元容就在她身后的甲板上站着。
既然如此,元容若是想要知道她有没有失忆,为何不等她回答完顾怀瑾的问题再唤她?
她想不通,却听见他轻声道:“外面冷,进来罢。”
顾休休看了一眼顾怀瑾,又看了一眼元容,慢慢地抬起步子,走向他。
——你对长卿有没有心跳的感觉。
有。
——你真的忘了长卿吗?
曾经忘过,可她又记了起来。
津渡说忘蛊没有解药,其实它的解药却是再服用一次忘蛊。
顾休休不但没有失忆,还将那年幼时与他相遇、相识的过往,一点一滴,分毫不差的想了起来。
她走到元容身边,仰头望着他:“你不想知道答案吗?”
元容慢慢地笑了起来,他抬起手,不偏不倚放在她的心口上,俯下身子,朝她缓缓靠近。
他的视线似是落在她的唇瓣上,要吻下去时,却倏忽错开了身,将那薄唇间门存着的那一口温热的呼吸,轻轻吐在她的耳洞里:“豆儿,你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