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晏的确临时起意上的朝,挂在兵部的告假书还不曾销掉。皇帝亦爱惜这个儿子,散朝后留他叙了会话,便让他依旧回府中休息。
贤妃早闻了萧晏入宫参与朝会的事,遂急急派人来请。
闻贤妃唤他,皇帝亦起身,“朕同你一道去,瞧瞧你母妃。”
皇帝没传御辇,父子两个走在宫道上,边走边闲话。
皇帝道,“勤政殿过去,不少的路,你身子可受的住?”
萧晏道,“还成。”
顿了顿,又道,“日头出来了,父皇若觉躁了些,儿臣去请母妃过来便是。”
皇帝笑了笑,“无妨,朕去。”
贤妃住在西六宫的昭仁殿,距离帝王的勤政殿,有小半时辰的路程。
“昨个侍奉你的人可还顺意?”皇帝转了话头。
“尚可。”一提到叶照,萧晏不自觉翘了翘嘴角,又自觉地压下去。
皇帝蹙眉看他,“怎么,得你即日纳即日幸的人,回头就这两字评价?看来是空长了一副容貌。”
“母妃怪会一股脑告诉父皇。”萧晏嘟囔道。
“是襄宁闹……”皇帝顿了顿,没再说话。
萧晏只当未闻。
原来关于昨日的事,是从霍青容口中知晓的。
所以昨夜皇帝是在徐淑妃处。
这原也没有什么好忌讳的,皇帝顿口掩饰,自是旁的缘故。
果然,皇帝轻叹一声,“七郎,你可怨父皇?”
萧晏笑道,“父皇这话便是折煞儿臣了。儿臣同襄宁一道长大,感情上与安乐、平康她们无异。”
安乐公主,平康公主,是他血缘手足。
他待霍青容亦是如此,并无男女之情。
“襄宁那丫头说了,有法子给你寻药。还有半月,要是寻来了,你们还是按着前头的婚约,明岁成婚。”皇帝顿下脚步,拍了拍萧晏肩膀,“怎么说,定北侯府是一大助力。”
两年前征钱粮,萧晏将洛阳世家得罪了个遍。
就剩一个定北侯府持着中立之态,甚至霍小侯爷同萧晏私交甚好。
私交甚好的霍小侯爷给秦王殿下寻药去了。
但是,他寻不来了。
萧晏笑了笑。
他生得白皙俊美,眉眼皆随了他母亲,又比母亲多出两分生而贵胄的清贵浓丽。
皇帝看得,不由多了两分笑。
便道,“所以,你如今房里的人,且先莫越过襄宁去。”
这话的意思是,在确定襄宁能否进门前,且别弄出个庶长子。
萧晏“嗯”了声,抬头望天,贯是一副笑意温和的模样。
然浮在面上,盈不尽眼眸。
行过太液湖,经一片碧绿垂柳,富贵牡丹,再拐过一甬道,见日光扬扬铺满每一寸朱墙碧瓦,便是到了昭仁殿。
昭仁殿陈设简单,鲜少植花种草,大片的空地皆是日光流泻,粲粲金金一片,是合宫中得日照最长的殿宇。
虽无金玉显贵,却是金玉换不得。
天家父子免了通传,踏入殿来,殿中妇人正掐着时辰,将小厨房现做的膳食端上桌。
“占你的光,朕有口福了。”
“那父皇多用些。”
进了屋子,皇帝“不必多礼”四字还未出口,贤妃便已经跪下行礼。
皇帝收了笑,“起来吧。”
一桌膳食,原都是萧晏的口味。
萧晏有些积食,贤妃怕他伤身,也没有勉强他多用,只爱怜地多看了他两眼。
然后到底还是弯下眼眸,给皇帝盛了碗羊肉汤饼。
“香!”皇帝重新展颜。
“小厨房还有。”
皇帝用着膳,贤妃同萧晏在一处闲话。
也没说太多,左右廖掌事一早便拣着重点来回话了。眼下,手里正捧着一个紫檀八宝锦盒。
贤妃接过来,打开给萧晏道,“季氏既得你心,便好好待人家。这是母妃的一点心意。”
这哪是一点心意。
锦盒中是一对镯子,莲花纹缠金青玉镯。
一点金线已经是补过的,玉也不是好玉,在寻常人家或许还能够贴补些家用。在这皇室之中,怕是打赏给稍有品级的掌事宫人,都还略显寒酸。
但,这是贤妃的陪嫁。
当年也确实贴补过家用。
三十前年,这天下还不姓萧,是赵家皇朝。
然建德年间,赵氏天子昏庸软弱,宗族无以为继,外戚姜氏专权,把持朝政,只晓圈地累权,不思民间哀鸣。天下百姓受其苦,有志之士皆欲除奸佞,诓社稷。
萧明温,如今的天子,便是其中的一个有志之士。
他同贤妃杨菱皆是庐阳寒门出身,乃青梅竹马,少年夫妻。
婚后一载,反姜氏彻底爆发,萧明温投笔从戎,入了军中。
彼时的赵氏大凉内忧外患,这一仗从反姜氏打到退蛮夷,竟是七年光景打马过。
七年里,天灾人祸,夫妻间断了音讯。
杨菱诞下长子,送走公婆。当了一对陪嫁的镯子,一半给公婆敛尸买棺,一半维持母子二人生计。只是乱世之中一个弱女子,到底没能护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