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的另一位上神瞥见了他的笑，有些好奇，踱步上前，“青渊，看什么呢，这十万余年，也没见你对什么事物这般感兴趣过。”
那位唤作青渊的神君听到言语，忙抬手消褪了明镜的形体。明镜化作一股风花，归于穹野。
而后，他不慌不忙地回头，在心里编织了一道谎言，牢牢盖住了刚刚在明镜中窥得的幕幕。
“元祈，你可知，有个凡人小姑娘福德圆满，刚刚飞升成仙了？”
元祈上神大惊，“怎么可能？”
他放劲开扇，啪的一响，“自诞生起，我还从未听说真的有凡人能够福德圆满，飞升登仙的，更何况一个小姑娘了。这事，莫不是太蹊跷了些。“
青渊淡淡扫了他一眼，拂袖离开，边嘱咐道：“我自去会会她，此事无论对谁，先不要声张。”
元祈恭敬地鞠躬作揖，“是。”
他时常看不懂青渊，索性不再去猜，应下顺从比猜忌谋划简单许多。
但简单的事情却不是一位上神应该偏好的。
一股晦涩的风被平白撕成两股，一缕垂下三千尺通往凡间的海棠树，掸下片片黄粉花瓣，一缕浮起腾空，如同游鱼扎进云层不回头。棠花蝶语，碎星落花，红红绿绿，黄泉明灯。
离人久久去来路，川红朵朵作火树。
乞棠失神地蜷缩在这一树海棠下，像被两股力量撕扯一般，浑身都疼得厉害，心口更是空空落落的。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
或许，等她在这天界呆至黄昏，凡间海棠便已经葬好了老乞丐。还应该下一场大雪，再将海棠花服服帖帖地葬好，他们便再也不会挨冻了。是应该下一场大雪，世间万物，都应该参与，将这场葬礼置办得更盛大悲怆一些。
她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了，甚至没有力气流泪，只是觉得十分疲倦，所以也无心站起来。即使一动不动，心火和呼吸仍在渐渐衰竭和死去，变成灰色的。
一抹素白却倏忽占据了她眼中的天地，一团苍白色的火焰。
“请问姑娘姓甚名谁？“
温润如玉的声音滑入乞棠的耳中，仿佛飞雁划破死寂的苍穹，清冽的浓茶湿润干枯的喉咙，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清雅，如同沙漠中的一线绿意。
“我没有姓，因为我不知道我的父母姓什么。“
“我的名字叫乞棠。”
青渊折袖子，小心翼翼地盘腿坐下，和乞棠视线齐平了，“那么，你可以告诉我，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吗？“
话音刚落，乞棠正欲编造些什么，却被抢了先。
“哦...我明白了。你一定是福德圆满，才飞升登仙了吧。”
乞棠瞳仁周转，稍稍思量，随即便顺着话头引了下去，”嗯嗯。也是多亏了我仙去的师父，他一生行善积德，妙手回春，又将尽数福德转嫁予了我，这才得以飞升。“
如论如何，事已至此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天界也不是什么善地。就算是为了老乞丐，她也要振作精神，尽快找到师父遗嘱中的那个人。她微昂目光，端详面前男子一瞬，细细揣摩：自己是借着不正规的手法飞升的，即便有师父所积福德仍艰难至此，想必凡人登仙，定是极稀奇的奇闻；可面前男子表面好奇实则刻意与她抢话头，还像是提前想好了幌子一般。
因此，他要么真的是莽撞但见多识广的小仙，要么是有意替她隐瞒的身份不薄的厉害神仙。
“看够了吗？”青渊微笑着开口。
乞棠猛地被拉回现实，竟然也下意识点了点头。
待她意识到此举有些冒犯，青渊已经起身，“走吧，天帝也差不多该收到你飞升的消息了。“
“天帝心可黑了，记得好好答话。”他凑近，带来檀木的沉香，并且格外加重了“好好”两个字。
！
被一个神仙凶了！
这神仙必定在帮自己隐瞒！
一边拘谨地走着，乞棠一边感叹于天界之广袤无际与富丽堂皇。渐渐踱步，气宇轩昂的大殿、金光闪烁的草木、整齐划一的仙婢、随处可见的术法痕迹，像展开一卷卷霜简，被尽收眼底。宏伟伫立的悬空长楼和镂空的云心建筑交相辉映，在穹宇之上的穹宇竟然还能目睹日月、日星同辉的奇景，令人身心一震。
天界的地界十分辽阔，乞棠跟着青渊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了，连凌霄圣宫的风声都没听到。途中却是先出现了一位女神仙，对着青渊作了个揖，挡住了他们前进的步伐。
女神仙疑惑，“青渊上神，您看似走了许久了，为何不用瞬移啊？”
！所以，你们神仙是可以瞬移的哦...乞棠转过头直勾勾地注视着青渊，但青渊选择了避之不理。
他挑挑眉，“这是新来的仙婢，我有缘在一处犄角旮旯寻到了，便带着她走走，看看天界的大概模样。”
他无需回头便已经想象出乞棠，由愤慨转变为感动的复杂神情，心里偷偷补了一句：反正累的也不是我。
女神仙离开后，青渊终于开恩使用了瞬移术，挥挥袖他们便身处圣宫中心了。
天帝高高端坐在一椅辉煌中，虽秉着较为年轻的样貌，穿着也较朴素，依然藏不住厚重的压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