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似看了一圈众人,沉声道:“那就开始吧。”
五台山佛光禅刹住持智海和尚扬声道:“佛院僧舍,赐名寺庙,还是从朝朝后汉明帝年间,当时的天子赐下。沿袭数百年,已成定惯,现在又改名, 不准用寺庙,实在过于霸道了。”
五台山佛光禅刹是河北、河东释门刹院的领头羊,在辽国都有着深远的影响。以此为持,智海和尚觉得为释门扬声,舍我其谁。
“前朝后汉年间,西域僧人以白马驼经来, 初止于鸿胪寺。后帝遂借取寺名,创白马寺, 以置经文。”礼部右侍郎刘正夫侃侃而言, “明明只是借取寺名,以置经文,偏偏叫释门僧人趁机据为己有,一占就是数百年,也该还了。”
“且前秦官员任职之所,通称为寺。寺,廷也,有法度者也,故而陛下以大理寺掌法判。莫非释门觉得自己是大宋的主宰和法度,非要占着这寺名不可?”
刘正夫鄙视地看了一眼智海和尚。
知道你们这些和尚喜欢打机锋,玩诡辩。现在是正堂明事,不会给你们打擦边球,玩概念置换的机会。
“庙,即为供奉祭祀祖先场所, 《礼记·明堂位》有云,太庙,天子明堂。久而久之, 也成了朝廷代名词,范文正公有名言,‘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释门占据寺庙二字,与祖先祭祀场所,以及朝廷明堂并列,洋洋自得数百年而不知羞愧!何其无耻!”
刘正夫身为礼部右侍郎,是今天释门清邪扶正大会的二辩手,身负使命。尤其是在官家面前,当要一展才华,所以话语间显得十分犀利。
“而今陛下和朝廷要清邪扶正,斥退异邪,清源正本,厘清内外,正当如此!”
智海和尚脸黑黑的,还在强行争辩。
“寺庙,还是刹院,只是虚名而已, 何必拘泥?不如继续延续传统, 不给百姓增加误会。”
章惇站起身来,毫不客气地说道。
“即是虚名, 大和尚为何要拘于寺庙还是刹院?出家人,皮囊色相皆是虚幻。但是朝廷官府,却深在俗世凡间,讲得就是名正言顺,最遵的就是礼教名分。寺是寺,庙是庙,不能让小人冒顶了礼教权威去。”
说完,他转向赵似,拱手道:“陛下,臣以尚书省太宰身份请求,在《僧道尼诸功德规范律》草案第二款第十四条,再补充一点,方丈、住持、知客、典座等教职,经选贤推举出人选,报礼部功德司或各郡有司批准,方可任职。”
赵似看着威势凛然的章惇,笑着问道:“要是礼部功德司或各郡有司觉得推举出的人选不妥,当如何?”
“重新再选!各院刹僧人有他们的想法,但礼部功德司或各郡有司有官方的考量。”
章惇的话刚落音,智海和尚的额头和光亮的头上,冒出星星点点的汗珠来。
这一招明摆着告诉自己,你们不要太嚣张,你们能不能做住持,还要看朝廷的脸色。朝廷不认,你们就是个屁!
所以不要太嚣张!
“可!功德司,记得把章相的这个建议加进去。”
“喏!”
智海和尚垂头丧气地坐下。
释门第一炮就哑火了。
洛阳珈蓝寺方丈慧海和尚说道:“陛下,诸位大官人。我等佛门弟子,自当清净修佛。然解脱之前,还是凡夫俗子,这身臭皮囊还需要五谷供养。贸然断绝田产,恐怕会让我等僧人饿肚子,难以为生。”
刘正夫马上出声反驳道:“李都司刚才所念《僧道尼诸功德规范律》草案中说的明明白白,朝廷承认的僧侣,如同教职,有编制,有俸资,如此优待,还担心衣食无忧吗?只管修心礼佛。”
白马寺方丈四和和尚说道:“编制皆是定数,与我佛普渡世人大不同。如我要引有慧根之人入佛门,还要申请编制,此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刘正夫毫不客气地说道:“普渡世人?大和尚莫非要把天下百姓都渡入佛门当僧人不可?到那时,大和尚倒是建立了天上佛国,只是无人耕作,无人织布,大家一起念经礼佛,然后一起饿死冻死。”
他的话引起一阵轻笑。
刘正夫脸色肃正地继续说道:“官、教、军、警、僧道等,皆不事生产,虽各司其职。官,理政抚民;教,教书育人;军,保家卫国;警,维护治安...但一餐一衣,皆是民脂民膏,不可缺亦不可多,造成百姓沉重负担。所以必须有定数,不能无限制扩增。”
他的这番话引起旁听席上许多人一片叫好赞同声。
经过一年多报纸杂志的潜移默化,“民惟邦本,本固邦宁”的观念已经深入人心。所以宽民力,轻民负,绝对的政治正确。
何况刘正夫话里还有话,官、教、军、警虽然也受百姓供食,但好歹还各司其职,为百姓们做出贡献以图回报。
僧侣道羽,如何回报?多为百姓们念几句经文?保佑风调雨顺?
你们如此,岂不是最受鄙视的寄生虫?吸食百姓血肉的蚂蟥?
四如和尚的脸,都苦成黄连了。
杨时、李光、张绎等人面面相觑,忍不住低声议论起来。
“释门不妙,怕是要一败涂地。”杨时摇摇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