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这种程度,这个斯文有礼的公子哥卸下了温和外表的伪装,满脸戾气,满眼恨意,对段章道,“一切都随你的意!我走了。”
段章听了轻笑一声,好听的嗓音微微一压,尾音处露出的凉薄,就像是一盆冷水,从陈文霖头上浇下!
“把我叫到这里来,不把说清楚就想走,莫非陈二公子真以为,我们梅阁中人是你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陈文霖脚步顿住,回过头定定地看着他,神色中却不见慌乱,“若是段公子不想让我走,要硬留我,我也无可奈何。但我陈宥谦如今一无所有,也就只有这颗项上人头。你要它,就把它砍下来吧。”
隔壁雅间,将耳朵紧贴在墙壁上的花辞树听到这话,嗤了一声。
她这二表哥可真逗,即便他是不想活了一心赴死,那也轮不到安王殿下亲手来杀他。
安王若是亲手杀了他,那就是掉价了!
但如果段章真不想他活,那等他走出这酒楼后,有的是身法莫测,武功极好的杀手来杀他,到时候等他下了阴曹地府,他一定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过,她也从她二表哥的话里品出来,这小子恐怕是真的不想活了!
“我不会把你的头砍下来,我只要在回侯府后,和你祖父谈上一谈,你就要玩完。到时你还能大义灭亲吗?”
段章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花辞树看不见隔壁两人对峙的画面,但光听声音,就知道他们现在一定是剑拔弩张。
“若是那样,那就当我看错段公子了。”陈文霖叹息一声,缓缓道,“可我不后悔今日约你来酒楼。”
“莫非陈二公子是对我一见如故,才说不后悔?”
“一见如故谈不上,只是于我而言,若能借你们梅阁中人的手挥刀向宣平侯府,是最有成效的方式。所以,即便我没有把握,也要来冒险一搏。”
“这么说,陈二公子除了我这一条路,早就留了后手。”
“应该说是先手。”陈文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自嘲之意,“自从我打算大义灭亲开始,每时每刻都做好了头点地的准备。是这一刻死,还是下一刻死,于我而言都没区别!只是在赴死之前,我的夙愿一定要了!为了这个,我能付出一切。”
花辞树算是听明白了,陈文霖的意思是说,他在来见段章之前,就已经把宣平侯的那些勾当告诉了别人,至于这个别人是谁,他不会说。
而他既然能向段章透露这一点,肯定是有十足的把握——
无论段章是杀他还是向宣平侯通气,他做的这些都不会是无用功。
她秀眉微蹙,心说自己之前还真是忽视了这个二表哥,他能有这般缜密心思,还能有这不怕死的胆识魄力,可比她那不学无术的大表哥和色胆包天的三表弟强得多的多!
这人要不是庶出,而是她大舅母嫡出的儿子,宣平侯府这一代可就有指望了。
可惜造化弄人,偏偏让他是庶子,还偏偏让她大舅母和苏老夫人一样为了护犊子不择手段,以至于把好汉逼上梁山,这就是宣平侯府多行不义的后果,是上天给他们陈家的报应。
“你真做好赴死的准备了?”
“是,我本来也就是该死之人。
从礼法孝道来说,宣平侯再怎么不仁义,那也是我祖父,宣平侯府再不堪,也是生我养我的家。可我身为陈家子弟,却要陈家覆灭,这是合该千刀万剐之罪。
另一方面,我身为黄氏的夫君,却不能护她周全,让她被小叔子侮辱至此,又让她在遭受侮辱后背上了水性杨花破坏伦常的罪名,再到最后一封休书叫她活生生撞死在侯府门口!我简直窝囊至极,根本称不上男人,也配不上她的至情至性。
在她死后,岳父岳母来侯府为她讨说法,而我在侯府说不上话,半点都帮不上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黄家被祖父和严太守联手置于这般下场,我这个做女婿的难道不该死?
我该用我的命,去偿还黄氏的命,这是我欠她的,也是我欠岳父一家的。
都说男子汉大丈夫,该顶天立地,问心无愧,可我陈宥谦谁都对不起,我这样的人有什么颜面活在世上?”
一番话,震耳欲聋。
花辞树心想,侯府子孙中总算有个明事理的了,她二表哥说的真他娘的对!
段章眉头一皱,却不是因为陈文霖的话说得明白,而是因为他听到了隔壁雅间传来的动静。
他不用想,就知道是那能折腾的鬼丫头趴在墙上偷听,一时激动才发出声响。
他拿起酒杯,对准位置,狠狠朝墙上一掷。
咚的一声!
花辞树龇牙咧嘴捂着右耳,感觉自己这回是真要聋了!
“既然你死也不会说出你背后是谁,那你走吧,我就不留你吃饭了。”
扔完杯子,他在陈文霖错愕的目光下拍了拍袖子,一脸淡然地下了逐客令。
陈文霖愣着,总觉得这句话哪里不对劲。
走出雅间后他才想到,今日明明是他做东道主请客,要走也是他自己要走,哪有被宴请的人不留主人吃饭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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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章拿着酒壶起身去了天字二号雅间,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