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一幕实在是有些诡异,就祁飞星所知,林深的母亲死于车祸,眼前的女鬼也确实符合这个条件。
最直观的,就是她满头满脸都是血,七窍受损,眼下不断有血迹流淌,然而仔细一看,也能看到另外的点。
她虽然是坐着,但双腿从膝盖处往后撇,乍一看似乎是瑜伽中的坐法,实际上却是因为双腿自膝盖以下断裂,无法支撑,还有那双手,与其说她是圈着林深,倒不如说她是将双手放在了林深身上。
这是大概就是林深母亲的死相,由此可见,那场车祸有多惨烈。
祁飞星有些不忍看,他略微撇头,但细微的动作却惊动了不远处的女鬼。
她还唱着歌谣,像是害怕一旦停下,好不容易睡着的孩子会惊醒,于是一边唱着,嘴角淌血,一边缓缓抬头朝祁飞星所在的方向看过来。
车祸大概是撞断了女鬼的脖子,她抬不起头,只能面容低垂着旋转,旋转九十度,低头侧看着祁飞星。
歌声轻盈地回荡在山林之中,大概是林深梦中最悦耳的声音。
祁飞星摸摸发抖的小八,舌尖顶腮,微微“啧”了一声。
等不得了,女鬼一直唱歌不说话,祁飞星也很难分辨她还有没有神志,总之先把林深带过来再说。
勾魂锁随心而动,他一头长发失去束缚顿时无风飞舞,手指成诀,一道驱逐的法诀就此成型,随后手掌一翻,朝外压下──
“退!”
法诀放大成阵法模样,立在半空中随动作朝女鬼疾射而去,女鬼无动于衷地继续哼唱,下一秒莹绿的阴气横插过来,替女鬼挡下这一道法诀。
祁飞星眯眼:“裴谦。”
裴谦现身,先是朝祁飞星一拱手,无奈道:“无常手下留人。”
对于裴谦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挠,祁飞星表示十分费解,他反问:“你一个千年老鬼,为什么这么爱管林深的事?”
对此,裴谦垂眸叹息:“千年前,我与他母亲有一段缘。”
祁飞星:“……”
他表情古怪:“你这缘分的时间跨度,未免太夸张。”
一人一鬼争执不休的时候,祁飞星发现耳边的歌谣忽然停了,他正觉得奇怪,转头见那女鬼挪开视线看着裴谦,开口说了话。
“裴先生,您让开吧。”
裴谦倒是听话,刚才还拦着祁飞星寸步不让,这会儿见女鬼开口,摇着扇子二话不说退开两步。
这一下,祁飞星就和林深的母亲相对而望,他有些惊讶于对方还神志清明,毕竟他刚才使用退字诀时,女鬼连眼神都没动一下。
不过下一刻他就知道为什么了,只听女鬼轻轻道:“我眼睛看不见,这位小少年应该就是裴先生说的,那位鬼差大人了吧。”
祁飞星张张嘴,顿了半秒才道:“是。”
女鬼虽然满面狼藉,七窍流血,但她笑起来的时候还是依稀可见秀丽的容貌。
“我家孩子被欺负的时候,谢谢您出手解围。”
她的样子像是被困在墓中无法离开,这样的情况下还能对林深的事情了如指掌……祁飞星眯眼转头剜了裴谦一眼。
这家伙,还玩起无间道了。
裴谦立刻举手投降,眼睛里都是不太真诚的歉意,祁飞星看了只想啐一口。
他原本就已经在抓完鬼回宿舍的路上,因为突发事件跟了过来,现在天边即将升起朝阳,快到回魂时间了,祁飞星不想再多纠缠,直接开门见山。
拿出勾魂锁,道:“人鬼殊途,你这样继续下去反而会伤害到林深,阿姨还是早点跟我去投胎吧。”
勾魂锁身为地府法器,天生就对鬼怪具有极大的震慑作用,对面的女鬼见到勾魂锁显然有些畏惧,但她仍然坚定道:“我不会投胎。”
她断裂粉碎的手臂吃力地抬起来,在怀中林深的脸侧轻轻擦了一下,虽然看不见了,但眼神仍旧温柔。
“我的孩子需要我。”
她转头朝祁飞星的方向‘看’过来,道:“他被欺负了,整夜睡不着觉,就只能跑到我的坟前偷偷抹泪,抱着我的墓碑才能安然睡去。”
“或许在活人眼中,这座坟山阴森可怕,但却是我儿子如今仅剩的港湾了。”
祁飞星皱眉:“他不是还有个爷爷吗?”
女鬼这次沉默了,半晌才避而不答,反说:“我不会投胎,我想一直给他唱摇篮曲。”
但祁飞星却不像这位母亲那样天真,他说:“你仅仅靠着执念生存,但是阳间呆久了,磁场紊乱会导致你忘掉很多事情,脑子变得混沌,最后甚至会忘记林深。”
“这样,还是不去投胎么?”
话音一落,祁飞星注意到女鬼表情凝涩了一瞬间,但她没有再说话,反而自顾自又唱起了歌。
这就是答案了。
天边已然大亮,祁飞星也放弃再游说下去,无论生人还是亡魂,都有权利选择自己想要的道路。
他见林深身上的阴气跟他母亲同出一脉,便证实阴气出自女鬼。
祁飞星最后再看一眼她,留下一句“好自为之”,随后转身就走。
小八躲在祁飞星袖子里,探头悄悄问:“咱们不管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