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应该是在1969年的冬天,农闲季节。有天中午,张爸爸和知青伙伴陈金国走在回家吃饭的路上,两人还在讨论着把没事干的知青组织起来挖鱼塘的事。路过村口一个大草堆的时候,陈金国突然就朝着草堆的方向跑了过去。
一个陌生人有气无力地斜靠在草堆上,一头像鸟窝似的头发,身上的衣服满是灰尘,躯干在冬日的肃杀中显得愈发瘦弱。手里紧紧抱着一个破碗,低着头,面无表情。看到有过往的村民从他身旁穿过,他的嘴开始艰难的一张一合,嗫喏着什么,然后又无力的向后靠去,明显处于将要昏迷的状态。
张爸爸和陈金国赶紧上前扶他坐好,喂了两口水后,从他含糊不清的口音中听懂了一个字:“饿!”
那个年代老百姓之间还是较为单纯的,虽做不到仗义疏财,急公好义,乐善好施,但见人有了困难,总还是会有人站出来。
陈金国一听说乞丐饿,马上大声告诉他:“上我家去吧,我拿饭给你吃!”
听说有吃的,乞丐眼睛一亮,刹那间就有了些许精气神。
张爸爸问陈金国:“你家烧饭了吗?”
陈金国一愣,不好意思挠头:“还没有!”
张爸爸说:“把他送我那去吧,我家里的饭正好在灶上热着,来,搭把手!”就这样,三个人到了张爸爸住的地方。
那天中午,平常饭量不错的陈金国和张爸爸一人只吃到了一碗,剩下的一锅饭被乞丐全吃得干干净净。
吃了饭的乞丐冲他俩深深一躬,端着自己那个破碗到门口静静坐下,没有丝毫离去的意思。
不过张爸爸和陈金国他们那时也顾不上他,他们又开始讨论正在挖的鱼塘。下午,张爸爸和陈金国还有约好的知青们到了一起,走到鱼塘边开始干活的时候,乞丐也跟着来了。看着大家七手八脚挖塘的种种做法,乞丐捣捣张爸爸:“哥,你们这干得不对!”
张爸爸看看他,很诧异:“你会挖鱼塘?”
乞丐点头:“俺在家挖过!”说完拿了把锹,到了挖塘的地方,三下两下,果然是有模有样的好把式。
中途休息的时候,张爸爸想了想,和乞丐说:“要不然这样,你也别走了,先在这帮我们挖鱼塘,我管你饭,晚上你就睡我这!”
乞丐很高兴地答应了。张爸爸回去拿了自己的肥皂毛巾,还有换洗衣物,带着乞丐去洗了个澡。接下来的日子里,白天他们一起干活,晚上就坐在张爸爸的屋里,和众多知青一起聊天。
那段时间,从他带着口音的描述中,大家知道了乞丐名叫陈牧,比张爸爸还小两岁。他的家在长丰义井那个方向,应该是靠近寿县,淮南那边。那些年他们那边过得比较苦,一年到头粮食不够吃。为了活命,后来慢慢地就形成了个风俗,农闲时节全村出去讨饭,往东西南北方向的都有。
不过那个年代乞丐出门确实是正儿八经的要饭。七八十年代,张不伦小时候每年春节前都会见到一些。有拖着小孩的,也有衣衫褴褛独自一人的,哆哆嗦嗦到了人家门口,弯腰举碗,剩饭剩菜也行,没有做好的饭给把米也行,碰上家中实在什么都没有给个一分两份硬币也行,乞到后感恩不尽再三道谢而去,绝不挑三拣四。
张不伦九十年代末去合肥步行街碰到一个乞丐,正好那天身上就五毛钱硬币,顺手就放到了他碗里。乞丐看了一眼,抬头告诉张不伦:“大哥,现在哪还有给五毛的,最少都一块了!”
到了二十世纪,有次张不伦出差回来在火车站附近等出租车的时候,来了一个乞丐。张不伦一摸口袋,遗憾地告诉他没零钱。结果乞丐当场就拿出个二维码,告诉张不伦可以扫码支付,把张不伦乐得不行。
不过这些都是后来的事了。
那些日子,陈牧和张爸爸,那些知青一起干活,一起住,大约过了有一个多月的时间,鱼塘挖好了。有一天,陈牧突然郑重其事的和张爸爸提出告辞。
陈牧告诉张爸爸,这次出来要饭,他妈和他妹妹是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了,他要去赶紧找她们。听完陈牧的话,张爸爸不再相留,赶紧回到屋里拿了不少干粮塞给了他。
临别,陈牧拉着张爸爸的手哭了:“哥啊,俺只要还活着,就一定回来看你!”
可是,不久后张爸爸返城进了工厂,陈牧自此也杳无音信。
那天中午给张爸爸来电话的就是陈牧,在他电话里断断续续的描述中,又说出了后几十年的一段艰难寻找经历。
陈牧离开后找到了他妈妈和妹妹,不过在后来的时间妹妹遇上了车祸,一年后不治而去。他妈一时间接受不了,很快由病而卧床,几年后离世。
料理完后事,终于缓了口气的陈牧记着自己的承诺,按照他记忆中原来要饭的路开始了第一次寻找,可惜那时候没有导航,没有百度,只有个大致方向,沿路的村庄也在慢慢发生着变化,最终失望而归。
后来,日子一天天好了起来,陈牧家有了自己的桃园,有了自己的鱼塘,但是每年过年之前,他必定往梅冲方向沿着各个村庄走去几天,一路问询,屡屡废然而返。只有一次,碰到有些许记忆的村民们告诉他,所有村子的知青都返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