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彻听见自家舅舅那声轻笑,一时也分不清这笑到底是何意。
他好奇地踮脚张望:“这上头写了什么?”
谢纾收起小纸条,抬手将他的脑袋摁了回去,只道:“小儿勿看。”
明彻:“……”
可恶!到底写了什么不可说的东西?是他这个年纪不能看的。
也不知是否托了那点心之福。一刻钟后,众臣重新回到宣政殿议事,总觉得坐在上首的摄政王,似乎莫名变得“和蔼”了不少。
*
宜园,长春院。
明仪坐在梳妆镜前,正让玉梨帮着描眉。
云莺刚进宫替明仪送完“心意”回来,掀开珠帘走进屋里。
明仪问云莺:“交代你的事办得如何了?”
云莺笑道:“殿下放心,都办好了。王爷说,您的‘心意’他明白,一会儿马场见。”
明仪抿唇一笑,面颊泛着薄红,朝镜子里的自己望了眼,吩咐玉梨再把眉画得细致一点。务必不要有一丝不对称。
玉梨已经对着这一对眉修修画画描了大半个时辰,实在描得手酸,此刻无旁人在侧,玉梨不禁叹道:“殿下这是打算去会情郎呢?还是学骑马啊?”
当然是学骑马啊。
顺便会会她的小……不对……老情郎。
云莺自小跟在明仪身旁,自是知晓她心思的,悄声在明仪耳边道:“不若下回请那位‘情郎’替殿下来画眉?”
明仪望向窗外夜色,目有期盼。
似乎也不是不可以,在她记忆深处,谢纾的画技也是极好极好的。
明仪早早去了皇家马场那等谢纾。
这还是谢纾头一回主动约她。
等人间隙,明仪从云莺手上接过雕花镶红宝石小铜镜又仔细确认了一遍自己脸上的妆容。
云莺笑道:“殿下美极了,不必再看了。”
明仪微红着脸放下铜镜,目光朝远处望去,轻声哼了声:“他怎的还不来?”
说好的明白她“心意”呢?
明仪耐下性子继续等,可等了许久也不见谢纾来,脸色慢慢沉了下来。
云莺斟酌着开口:“摄政王平日事忙,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
入夜,皇宫宣政殿。
议事完毕,群臣散去,明彻跟着舅舅连着几日未眠,他年纪尚小,意志不够坚定,此刻困得云里雾里的。
张内官扶着明彻回了寝殿休息。
人都走了,谢纾一人静坐在宣政殿上首,揉了揉眉心。
乘风走进殿内,朝谢纾禀道:“宜园派人来说,长公主已去了皇家马场等您。”
“知道了。”谢纾应了声,起身准备去赴约。
殿外黄门却匆匆进来报道:“启禀王爷,江南道采访使已入了宫,现正在殿外候着,可要宣他觐见?”
大周建朝以来,分全国为关内、河南、河北、河东、山南、陇右、淮南、江南、黔中、岭南、剑南、京畿、都畿,十三道(注)。
每道分设节度使掌军事,节度使之外还设有采访使监察州县(注)。
若如密报上所言,江南道少了五十万两赈灾银,身为监察地方的采访使必然不可能一无所知。
按照惯例,朝廷拨下赈灾银后月余,采访使需进京通禀赈灾银落实状况。
可前几日江南道采访使洪青嵩,呈上来的赈灾账本上,却丝毫瞧不出有任何异样。
谢纾捏着手心的小纸条,闭了闭眼,道:“传。”
*
收到通传后,江南道采访使洪青嵩沉着步子缓缓走进殿内。
殿内正前方的金漆螭纹香炉上飘散着缕缕香烟,满室清雅。
坐在上首之人,手上拿着前几日他递上来的赈灾账册翻阅,神色淡淡,让人捉摸不透他心中所想。
洪青嵩悬着一颗心,朝上首之人躬身道:“下官参见摄政王。”
谢纾朝他抬手,礼遇道:“免礼。”
这声免礼,莫名让洪青嵩心头感到一阵无形的压迫。他顺着谢纾所言,颤巍巍地起身站到一旁。
谢纾瞥了他一眼,瞧见他官袍上几处透着“清廉”味道的破损之处,淡笑道:“常听人道辛使君为官清正,此番赈灾更是亲力亲为,三过家门而不入。这般勤政爱民,着实令人钦佩。”
“王爷过誉。”洪青嵩面上露出诚惶诚恐之色,心里却松了警惕,忙道,“为民请命乃是下官的本分,辛苦些也是应该的。”
“哦?”谢纾合上账本,“听说此番赈灾用的皆是糙米?”
洪青嵩应道:“是。”
谢纾状似随口问道:“一石糙米市价几何?”
洪青嵩闻言一顿,这问得有些细,可凡事为民亲力亲为的清官,不会不知。他方才在谢纾面前夸口,自不好打脸,思索片刻后回道:“二两。”
谢纾面露不解:“这便怪了,你在账本上写的可是三两?”
洪青嵩犹豫了会儿,想到坊间盛传摄政王过目不忘,便顺着话道:“是、是三两。”
谢纾:“确定?”
洪青嵩:“臣确定。”
“抱歉。”谢纾眸色一沉,指尖挑开账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