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还未过斋七,惠婉仪便穿着一水嫩绿的春裳窈窈窕窕迈进了瑶华宫主殿的门儿。
秀眉一挑,搭眼儿瞧见仪贵妃主仆二人,一个红着眼眶子,一个半颊通红地跪在地上收拾碎杯破盏。
言笑晏晏:“这是怎么了?贵妃姐姐从来对文杏都是和颜悦色,今儿怎么主仆二人倒像冤家似的?”
“三皇子才出头七,你这亲娘却到我这说起了风凉话…” 仪贵妃从头到脚扫了她一眼,见眼前人一改从前柔弱模样,走起了妖娆路子,没好气道:“小心风大闪了舌头!”
惠婉仪笑意僵住,阴阳怪气:“站在娘娘这尊大佛身后,再大的风雨也打不到嫔妾的身上。”
“今早皇上越过皇后娘娘下旨,晋了瑜贵仪为昭容,还赏了东六宫里风水最好的景福宫。”
景福宫是太宗皇帝生母贤贵妃——先孝颐皇太后的寝宫,几十年都未有旁的妃嫔住进去,却偏在今日拨给了这位出身卑贱的瑜昭容。
说者有心,听者留意。若有人比她更难受…她就不那么在意又被瑜昭容压过一头了。
“所以…” 眼前只这一个可撒气的人,仪贵妃不屑她穿着打扮东施效颦,奚落道:“你就照着她的模样拾掇自个儿?”
“招不在新,有用就行。” 她不自在地抬手扶了扶发髻上光润剔透的翡翠步摇,不以为意道:“皇上既喜欢这派头儿,有样学样还不会么?”
又状似有口无心道:“从嫔位末流的贵仪,直接晋位昭容,哪里像是个卑贱乐女的路数…”
仪贵妃打量她好像换了个人儿似的,从前自诩孤高,只愿做皇上的解语花,自打…兰林宫起火那日后,九天仙女的脚底下也沾了尘灰。
余光瞥见低眉顺眼站在角落的人,缓缓道:“文杏,去给惠婉仪端盏新茶来。”
见人退下,才停了口舌是非,与惠婉仪正色道:“本宫告诫过你,无事少登门,今日又来嚼什么舌根!”
“自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贵妃娘娘答应嫔妾的事儿,办得如何了?”
“不过就这一两日罢。”
“娘娘可别匡臣妾…” 惠婉仪漫不经心扯了扯嘴角,说起三皇子的时候可没半分为娘的心酸:“吾儿命苦,孑然一身到这世上走一遭,若只是白白为了旁人作嫁衣裳,嫔妾这个做娘亲的…可是不依的。”
“生下三皇子也不过是个婕妤的位份,还真当自个儿是皇上的心上人了?”
仪贵妃摩挲着指甲上光艳的丹蔻,掩唇轻笑着,显然是为将她的威胁放在心上。
丹凤眼暗藏杀机,睨她道:“用个没有前程的病秧子,换满门富贵,还亏了你不成?”
惠婉仪的父亲是从四品凉城刺史,无权无势,不过是个山坳里芝麻大小的地方官,借了太子选秀立妃的东风才将女儿送到京里。
只是这闺女不得宠,连带着父亲也在凉城这偏远地界搁置了七年,再等下去仕途无望,总要另寻出路…
“娘娘如此说,那臣妾便静候佳音了。”
那孩子的心疾是胎里带出来的,愈大愈重,这辈子是没了指望,倒不如早些投胎还有些用处,权当还了她生养他一场的恩情。
得了她应承,心里的大石落了地,惠婉仪和颜悦色替她斟了盏热茶,说话时又站回了一头:“皇后入宫没几日,又是着火又是皇子夭折,臣妾听说太后悄悄召了司天台的监官询问。”
司天台观察天象、推算历法、择日祭祀仪典,是个惯会装神弄鬼的地方。
惠婉仪见她并未接话,心下了然:郑氏虽远在西北,可仪贵妃自东宫时便取代宋氏掌管内务,这些年在宫中经营想也握住了不少的人脉,司天台自然会将事铺垫好了…
“敲锣打鼓这么些日子,娘娘何时安排主角登场?”
仪贵妃看着窗外廊檐下汇成一缕小溪流,喃喃道:“昨儿夜里下了初雨,快到亲蚕礼了。”
每年三月,亲蚕礼由皇后率领众嫔妃于北郊祭拜蚕神嫘祖、并采桑喂蚕,以鼓励百姓勤于纺织,奖励农桑。
一国之母,也该在百姓跟前儿好好亮个相了…
前朝,大臣们三三两两聚在太和殿外面,等着入朝。
“恭喜徐大人喜得贤婿!” 青州府派回京中回报剿匪战情的监察官吴元铝风尘仆仆才入京,错过昨儿的宴席,今早便巴结着拱手相贺。
户部尚书联姻原邑黄家,这是将大齐的财政命脉收入一门啊!一时竟不知是该艳羡徐家权倾朝野,还是叹息皇权式微。
“贤婿?” 一边的程立听了这个说法回过头来,开起玩笑:“徐尚书年后嫁了二女,吴大人说的贤婿…是指哪一位?”
吴元铝才反应过来,徐家长女也是月初才入宫…大惊失色,连连作揖道:“是下官失言,程阁老莫拿下官取笑。”
“待回去,替老夫向郑大人问好。” 徐鸿接过话茬,拍了拍吴元铝的肩膀。
若有所思问程立道:“程相怎么想起来上朝了?”
“呵呵…” 程立红光满面,作势还打了个哈欠,捋着胡子颇为自得:“新年新气象嘛!皇上新登基,正是欲摩拳擦掌的时候,老夫懒散了几年也是时候活动活动生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