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洛都的董卓则并不知道,即将面对的,是天下士族对自己的愤怒。
或许,他是知道的,可是刚刚杀了何进,又自领了国相这个官职,他暂时已经没有精力去理会那一场场正在酝酿的风暴了。
董卓坐在自己更换了匾额的国相府中,将早已肥胖的肚子,托着放到了卧榻之上,回想着何遂高死去的场景。
那是何遂高交出印绶以后,望着被兵刃指着的何遂高,董卓竟然也生出一种兔死狐悲之感。
“若是大将军已然考虑清楚,在下何妨笑纳呢?”董卓见今日何进已是将死之人,便收起感慨,接过印绶……
却扑了个空。
望着缩手的何进,董卓不禁皱眉道:“大将军这是何意?难道故意撩拨老夫吗?”
“今日我放下大将军的职务,天下兵马,自然归汝所有。”何进冷冷望着董卓,道“可我不能白死……此间太后、天子、长公主,你总得让他们活着。”
董卓叹了口气,道:“大将军,我董仲颖虽然是个粗人,可也懂得过犹不及的道理。今日本来也不愿多加死伤,试想,若是天子、太后、长公主,再加上总督天下兵马的大将军,都一夜之间死在朱雀门中,那么汉室崩塌,我还做什么太师?若是现在让我篡位,也站不住脚啊!”
何进望着他的脸色,似乎也不是作伪,其实本来,人死如灯灭,自己又能怎么阻挡董卓呢?
“如此,便请董太师,记得今日之话语了!”
说罢,何进还是将印绶递给了董卓,又望了姐姐、外甥、外甥女一眼,凄然道:“今日我死不足惜,莫要冲动行事,静待佳音即可。”
少帝与万年公主几乎只是落泪,而何太后则平静地望着何进,道:“但去无妨!”
董卓奇异地看了何太后一眼,也愈发下定了决心,这女人若是不杀,必成后患。
而何进终于饮尽了那杯酒,他的脑海中出现了幻觉,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在洛都与一干意气风发的少年士族诛宦的场景。
其中有一个人,格外年轻。
公元188年春,大将军何进死于朱雀门内……
杀死了何进之后,董卓迅速在第二日的朝堂之上,公布了这条消息。
而众人不免发现,皇甫嵩、杨赐均已经消失不见。
那是因为在行凶的那个夜晚,何进离开朱雀门以后,迅速以精兵围堵了皇甫嵩的宅邸,告知他何进已死的消息。
“皇甫将军,冠军侯……”董卓折腾了一天,竟然不觉得疲累,道:“若是你交出印绶,我定然不会使你落入大将军那般下场……”
没想到皇甫嵩竟然不顾家眷被董卓兵刃所指,大声道:“狗贼!只恨我没有早日杀你。当年凉州平乱之时,若是一发冷箭……”
望着咬牙切齿的皇甫嵩,董卓有点可笑,道:“可你不会的。冠军侯,若是你有这样的魄力,哪里还有何遂高这个夯货统领天下兵马,占着茅坑不拉屎十年?不需我董仲颖出手,他早就死在你冠军侯的枪矛之下了!”
皇甫嵩仍旧大声叱骂,于是董卓命令手下,先杀死皇甫嵩的仆从。
仆从悲呼求救,而皇甫嵩并不理会,仍旧胸口起伏,怒骂不止。
董卓命令手下,杀死了皇甫嵩的小妾。
小妾婉转呼救,皇甫嵩并不理会,狠狠吐出一口唾沫,仍旧将董卓比作猪狗不如之辈。
董卓依次杀死了皇甫嵩的妻子、女儿、儿子……
直到枪矛指着皇甫坚寿之时,皇甫嵩望着遍地死尸,血流成河,终于按捺不住,嚎啕大哭,然后说了一句求死的话。
“杀了我……杀了我吧……”
董卓满意地笑了,于是将皇甫坚寿留着性命,皇甫嵩被押入大牢之前,还被逼着割破手指,将兵权交给了董卓。
这是洛都护卫军中最后一块拼图,从此近在眼前的军事力量,都归附了董卓所有。
当董卓抵达杨府,天已经微亮了。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杨赐竟然独自站在院中,偌大的宅邸已经空无一人。
董卓一眼便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便笑道:“杨公不愧是先帝之师,竟然识破了我将会拜访。”
杨赐惨淡地笑笑,道:“若是朱雀门兵变,皇甫府血河我都视而不见,岂不是辜负了一副皮囊?”
董卓见杨赐倒也坦荡,便一屁股坐在地上,道:“杨公啊,你知道将家眷送出洛都,可是难道你没有想过,我早就封锁了城门,你的家眷,出不去的。”
杨赐脸色突变。
董卓又扫了他一眼,冷冷道:“既然如此,难道还不将手从袖管中抽出来么?须知你杨公只善唇枪舌剑,手腕上的功夫,上不得台面的!”
“唉!”杨赐一叹,手臂抬起,袖管中的匕首便掉落在地,在夜空中发出清脆的声音。
董卓也不起身,他摸着自己肥硕的肚子,喃喃道:“如今朝堂,文以杨公为先,武以皇甫义真为冠,草包大将军又被我送去见了幽都王……若是今夜做了了断,朝堂中的事情,难道不是我一人说了算吗?”
杨赐见此人飞扬跋扈如此,竟然当着自己的面,图谋大汉朝廷,不免气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