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西之地,落日之陲。
有灵草名翎魂,生半阴半阳之土,受半日半月之辉。
虽有驻魂集魄之神效,常人不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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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大祭的日子刚过,鬼族主祭的工作进入尾声。
世上绝大多数人并不知道,除却幽界,地界边缘也有一小支鬼族。只不过鬼族天生不可见天日,他们活得和在地下没有什么区别。
神殿中摇曳的冥火,略过鬼族主祭布满皱纹的脸。这大祭的最后一个步骤,主持过上百次的主祭仍然保持着凝重。她推开一道门,取出一蓬备用许久的翎魂草。
翎魂草主要生长于此。其主叶状似鸟羽,唯有日暮月升时舒张,吸纳零散灵气。每年返生节时摘下,可保证灵气不外泄。世人相传这灵草神乎其神,经过处理可以驻魂还神,延年益寿,只不过此处与人世隔绝,活人百年难得一见罢了。
然而此等神效,对于鬼族来说既无用处,也不显得贵重。不过在吸纳灵气的同时,也可以贮存些许四周的意念,非常适合作为祭神的长年贡品。鬼族便有了长年对翎魂草祷念,定期摘下制成神醴,供奉暗神的习俗。他们相信这样的神醴饱含虔诚,定能最大程度地悦神。
制备神醴,奉上神殿供桌便是地上鬼族返生节大祭的最后一个仪式。
长而古拗的祷词念罢。主祭依次点亮神殿内堂的七盏冥火灯。
鬼族不可见日光,自有暗中视物的本领。这里的冥灯也只是仪式的一部分。蓝绿色的火焰在灯盏中跃动,却不会在地面投下任何影子。七座灯盏依次点亮后,神殿中的阵势和气眼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神殿门依然关着,殿内却仿佛有微风浮动。
主祭再拜,将仪仗交给副祭。然后手捧盛着神醴的宝瓶向前走去。
供桌后的神龛,帐幔低垂。
主祭无需多看,这个场景自她继任前就很熟悉。冥火在神龛前仿佛遇到了看不见的壁障,不能照入分毫。与人世的神殿不同,这里没有华丽贵重的装饰,甚至可以说是简陋。他们祭祀的神主是一位无名无姓,无形无貌的暗神。是以那神龛中的塑像,只是堪堪披了一件连帽曳地斗篷,没有更多细节,也没有谁见过那斗篷之下是什么;神像伸出的双臂也残损严重,似乎原来持着什么物体,也因年代久远而不复存在了。
暗神的出现年代比本纪的神界早得多,神谱上却几乎绝迹。不知是暗神原本无名,还是在长久的岁月中失去了名号;不知它原本是一位神祇,还是多个古神的复合。但这都不会影响鬼族的崇敬。或许鬼族崇拜的便是这晦暗的隐蔽本身。
主祭将宝瓶放下,祷念着再拜。虽然她已经向供桌走近了,但她依然觉得那神像还远。但是当她退后,却又觉得暗中那神像,不会远去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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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突然有人叩响了门,神殿中隐秘的氛围便褪去了几分,好在仪式主要的流程已经走完。
主祭有些不悦。她低声嘶哑道,“何事喧嚣。”
“禀告主祭,刚刚后殿举行‘关门’仪式的时候,冥河里冲出来一个……一个生死不明的娃娃!”来人声音有些颤抖。“若不是我亲眼所见,简直难以置信。”
顿时神殿内的司仪面面相觑。
地上鬼族为避人耳目,规矩极多。第一条便是不可与外人相交,但冥河冲出来的不大可能是活人,那么算作外人吗?他们鬼族本也是从冥界出走的。
“肃静。”主祭有些不耐。“返生大祭,勿扰神殿清静。把那人带上来,吾神自有定夺。”
殿门洞开。一个手执冥灯的司仪打头迈进。
殿内虽然已有七盏冥灯,却比外面更晦暗深沉。但在开门的瞬间,虽然无风,主祭却感觉到冥火同时摇曳了一下。
仿佛多了什么东西,又仿佛没有任何变化。
二人抬着一个稚子随司仪进入,走到中庭,将那不知生死的稚子摊放在地。各位司祭伸长了脖子看去。那稚子看起来有人类的三五岁大,虽说是从冥河中冲出来,却带着一股雷火的味道。细看它身上还有一些伤痕,其中左肩还有一道贯穿的伤口,甚是可怖。
于是便有议论声响起,“这么多年,我还从未听说‘死门’会冲出什么东西来!”
也有大胆的,碰了碰说,“倒是没有人类那股讨厌的生气。”
“怕不是根本是个死人吧……但也没有死人的尸气。”
“别忘了人类可是魂体分离的,怎么可能从‘死门’出来。”有人嗤笑。“但又确实是自外而来。按照族规,这该怎么处置?”
司祭团一时分成了两派,一方认为可以当作本族,一方认为是外人。争执不下便向主祭请示。主祭也无法立刻评判,请了卜草。
洒下卜草时,主祭换过了方位,余光一闪,竟发觉前方供桌上,立着一双脚!
沿着那双消瘦苍白的脚向上,隐约露出一截袍子的下摆,其余都隐没在神殿的暗影中,看不真切。脚的主人仿佛知道了有人在看,更加起劲,故意在供桌上左右随意踏步。
主祭瞪大了眼。却好像只有她发现了这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