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娆如此出现又偷听,暗处的云卫一个个都看的清楚,更一早就猜到着,包括云凌和云风,自然更包括此刻在屋中与那前来之人谈话的云霁。
蒙缎之下那双玉耳微微动,嘴角带着霁月世子该有的那抹淡淡含笑,面上没有一丝异样生出,只是被遮掩的那一双眼内,生出一抹光色。
确切来说是无奈。
对苏娆如此行为的无可奈何。
不让他多管她的事,也不多管多问他的事,可却又如此明目张胆来偷听。
明知只要她开口,只要她开口问和暹毅迟韶有关之事,他会告知她。
“云琅霁月世子虽眼盲,可其心却纵观天下,今日一见,方知此番传言不假,霁月世子之名果然名不虚传。”
说话之人,坐于云霁对面,取下斗篷,前来者,非暹毅迟韶,竟是卫皇。
从斗篷之下拿出云霁所赠那副山水画作生辰礼,推至云霁面前桌几上。
“霁月世子今日殿中一番指教,又与漠鹰言,将告辞离开,如此夜色之下邀朕前来,不知世子有何用意。”
卫皇直接开口,并未拐弯抹角来试探。
今日殿中卫皇的突兀咳喘,乃云霁内力告知:卫皇之病症,亦为容皇后之软肋,是否一试,以验真假。
“云霁用意,云霁以为卫皇心如明镜。”云霁一口抿茶,方一声含笑:“恩爱夫妻,如今何以却相爱相杀。”
斗篷之下的手蓦然紧握,那本该平静无波的瑞凤眼,内里竟生出一抹痛色。
烛光闪烁,荧红光忙将云霁的屋内映照的通明,更将卫皇面上的这抹痛色映照的明显,虽然云霁看不见,却完全能感受到,那是爱到深处的伤痛…
“明知乃毒,却甘愿服之,卫皇深情,却偏又作那无情人,助纣为虐…”
一声叹,云霁偏转过头,隔着眼上蒙缎看去了窗棂一眼,似乎是穿过窗棂看见了那躲藏在屋檐梁柱下的那人儿身上,她就那么趴在梁柱上,完全屏住呼吸,如此偷听他们讲话。
“霁月世子倒真是心明通透。”
片刻,卫皇才一声发笑,却带着浓浓的自嘲感。
自嘲只他一人的深情,他再怎么深情,也抵不过她心中对云瑜的爱恨。
因爱生恨。
她嫁给他,不过为报复云瑜的不识好歹,与他做那恩爱夫妻,也不过只为了有日能借他之手毁了云瑜。
他用前往大秦为质来试探她对他可曾有那么一丁点的喜爱,可当日他离开,她却连府门都未曾踏出一步。
他在大秦为质三年,她从未前来看望过一次,他过得怎样,他是生是死。
大秦灭亡,他回去澹梁,她还是那么高贵冷艳,只是却对他又嘘寒问暖。
她说她不来送他,是因为她怕她一但送了,就会跟他一起去,她说她不去大秦找他,是因为她一但去了,哪怕是死,她也要和他一起死。
若他们都走了,死了,玲儿该怎么办,她才刚刚出生,就要失去父母吗?
他明知她所说都是假的,一切都是她的阴谋,都是她为她的计划所做的准备,可他的心还是又死灰复燃了。
她借阿韶之手将他推上那个皇位,她日日亲手给他送上一碗有毒的膳粥,他知,可还是毫不犹豫的吃了。
只因为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她以为他睡着的时候,她会安静的看着他,就守在他的身边,她会对他笑。
他就想,也许有一天,她就会舍不得了,也许有一天,她就会放下心中对云瑜的爱恨,她会发现他的好。
可终究是他自欺欺人,当他的药瘾第一次发作,当她以此为筹码威胁阿韶为她灭云琅,把云瑜给她抓来。
他才幡然醒悟。
一个不爱你的人,哪怕你把心挖给她,把命交给她,最终得来的也不过嗤笑,何其可悲,又何其可笑。
“霁月世子来我诸暹怕不只是单纯为朕贺生,是瑜皇派你来找朕的吧!”
闭眼一息,卫皇将所有的爱恨过往全部抛逐,又恢复那个平静的卫皇。
而今去回忆,不过是又一次刨开他那血淋淋的心,看见他这失败的一生。
云霁没否认,也没承认,只是敛回目光,也转回了看着窗棂的姿势。
“云霁此来,为与卫皇一场交谈,当年大秦灭亡那夜场景想必卫皇至今记忆犹新,饿殍遍野,冤魂环伺…”
屋外,一抹粗重气息突现,难以压制。
只听得‘大秦灭亡’这四个字,苏娆的气息便压不住的外露了一息。
虽刹那消没,只是那双桃花明眸的四周又一抹赤色缠绘。
支撑着身躯的柔荑更是一把捏了那横梁柱子,直接捏出了五指印记。
“至而今,三国休养生息,和睦共处,国泰民安,百姓皆安居乐业。
一但容皇后发起诸暹与云琅两国之战,那平静的三国关系就会被打破。
那场杀戮会在诸暹和云琅两国中再现,满地尸骸皆是诸暹和云琅两国子民。
卫皇乃一国仁君,曾亲身经历过那一场杀戮的残酷,那可乃卫皇所愿。”
淡然平缓的声音,云霁只是向卫皇陈述着一个一但战争爆发后的惨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