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秋天晾晒好的黑豆放入铁锅内煮熟,满屋飘香时盛到柳条小篮里,控尽水装进粗布口袋,再将口袋放在一只大枕头内。放到热炕上,再用石头块压紧。这样过个一周左右时间,打开袋子后就会看到豆子们缠出道道丝线。然后把豆子们全部倒出来,切点干辣椒,萝卜丁,稍微放点胡麻油,最后再装坛子里。平常的日子里,培芸将这一坛黑豆子下些青萝卜作为辅菜,如果连青萝卜都没有了,她就会切上几根葱段,全家人围着从坛子里盛出的一碗酱豆子,真切地感受生活的富足和希望。每每培芸看着孩子们狼吞虎咽的样子时,眼睛总是闪着泪光,不知是她感到亏欠了儿女,还是为自己的手艺在贫困年月里得到发扬和延续而自豪。这时想想,连平日里不过几块萝卜片或几段大葱都能让全家感受幸福的酱豆子,如果加上鸡蛋、葱花去炒那该是多么让人无法抵御诱惑的过年美食啊。
另外一个就是红腌菜滚豆腐。晋西北有腌咸菜的传统,是能吃大半年,用水缸腌的那种。秋天收完庄稼后有了新鲜菜,这时就会把咸菜缸里的咸菜捞出来晾干,一般这咸菜都是红白萝卜还有茴子白。然后将晾干的咸菜用水冲洗干净,淘掉多余的盐分,在用大锅蒸到咸菜发红。捞出来后再控干水分,吃得时候放点辣椒和醋酱油拌起来,往年青黄不接的时候,这个也是用来下饭的好口粮,这过年的时候,吃的都是有油水的饭菜,弄一盆红腌菜滚豆腐,那别提有多得劲了。
人们最爱做的事情就是把生产队发的鸡蛋孵小鸡,这时候队里的老母鸡就成了香饽饽,挨家挨户的轮流孵小鸡,这不叫借鸡生蛋,这叫借鸡生仔。小鸡长大了人们也舍不得吃,继续留着用来下蛋,哪只母鸡不生蛋了,那它就会成为新的孵仔鸡,虽说这是不允许的,但是在这偏远山区,各村里的干部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大家过得还是太穷了。
这年腊月二十八,村里的一头驴偷吃豆料撑死了,叶正清组织村里的人们开会,问大伙是准备上报,还是偷偷吃掉报病死。人们都说吃掉好,可是有人却说,吃掉是好,可是这给咱村里招把柄啊。只听见贺银龙骂道:你个二球,人家是半个郎中,还不晓得咋比划?众人拍掌叫好。下午公社来人拉了一头骡子过来,顺便叮嘱道:这驴病死的可千万不能吃,得埋了。马上过年了,可不要有个三长两短。等公社的人走后,众人就在东头沟里杀猪的台子上,支起大锅,把驴煮了。各家各户端着洋盆前去分肉。叶正清站在村头的石盘上看着人们来来往往,每一个人见了他都问声好,脸上洋溢着一切掌控于股掌的自信。那个年代,能有这样一位懂进退,知深浅,识大体的干部,真是响水湾的造化。
苏云把驴肉端回去的时候,他爹笑道:天上龙肉,地下驴肉,这是好东西。不过娃儿们要少吃。
炮仗一响,这年就算过完了。初三一过,苏海骑着他家的自行车,载着媳妇儿往大鸭湾煤矿赶去。苏云在家又跟建国建民兄弟出去打了两次猎,十五一过也带了点山货,去了铁匠刘乐海家。日升子跟培芸站在村东头的打谷场一次又一次的看着孩子们离家远去,做母亲的总是难免的伤感,日升子却说道,留在父母身边的娃,永远没出息。然后拉着培芸回家准备开春的农事。
只有那头石狮子,站在太阳一升上来就能照到的地方,看着响水湾人们祖祖辈辈的起起落落风风雨雨。
于此同时世界格局也发生着剧烈的变化,正月十四全国战备公告,正月二十一这天,战争正式打响。傍晚时分,叶正清捏着报纸在院子里转来转去。突然进屋用大喇叭把村里的李贵、贺胜军、苏日升叫到了他家。
“我们跟越南人开战了。”叶正清一字一顿的说道“两百亿养了个白眼狼啊。”
“那,那我们能做甚。”贺胜军支吾道“不会让我们上战场吧。”
“你看你那怂样,美国人都让咱揍了,怕球甚。”李贵说着撩起衣襟道“这是打印度佬炮弹片划的。”这时两人才看清他肚子上一条蜈蚣一样长的伤口。
“难不成这越南人还能打到咱这山沟里来?”苏日升道。
“那倒不可能。”叶正清笑道。“我担心的是这北边。”
“北边咋啦?”贺胜军一脸的疑惑。
“北边是苏联人嘛。”李贵道。
“这苏联人按说年前刚刚打了阿富汗,不可能动我们。”叶正清道“不过还是不能不防。毕竟边境人家还有几十万军队,都是坦克大炮呢。这外蒙古国一马平川,真要打起来几天后坦克就能过了内蒙古。”
“啥是阿富汗啊?”贺胜军总是关键时刻插一嘴。
“是个国家,在我们新疆那边。”李贵不耐烦的说道“你能不能听支书把话说完。”
“我意思是得组织民兵训练,再说这也是防患于未然。这建国已经成家,得搞生产,抽不开身。我想着是重新选个民兵队长,最好是懂点文化的。咱这地方历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偏头、宁武、雁门这在以前叫外三关,外族进入中原腹地的首道屏障。”
响水湾村是支书代村长,这叶正清说话也是有的放矢,任何事他总是想好了对策,才找大家开会决策取舍。
“我们听你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