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下旬,暑气消散。
李姝侧躺在车中软榻上,双手握着崭新书卷,眼眸却是直直地望着锦帘外的翠色峰峦。
再有一两个时辰便到了猎场行宫,自己便也会见到奴隶模样的宋长渊。
眼睫扑闪,她至今还想不明白,他为何要让林濮阳来给自己送毒药。怎的,着了嫁衣的她,让宋长渊有了阴影吗?
不过也说得通,宋长渊在她和林濮阳的大婚时险些丧命,轮到他和自己成亲,也该让林濮阳来断送她的性命。
毕竟,自己是他俩共同的仇人。只是可惜,她重生了。
李姝阖上书卷,慢条斯理坐了起来。指腹摩挲着手腕处的珍珠手钏,既是仇家,那他们俩一个都别想跑。
宋长渊有帝王之才,区区三载便能从一介奴隶成为宋国上下敬仰的太子殿下。若能为她所用
那她自是不用费心,丞相位子无人来坐了。让前世狼狈为奸的两人互掐起来,那场面定当不错。
秋风吹动珠帘,清脆响声悉数入耳,李姝心生愉悦,便让墨梅将锦帘收拢。
“微臣请长公主安”,帘起声至,墨色长袍映入眼前。
不过弱冠的林濮阳确有一番韵味,周身的儒雅书卷气将眉目清傲藏得极好,位极人臣却是两袖清风。
若不是她自己经历,断然不会想到如此傲骨铮铮的丞相会亲手把发妻送到敌军主将帐中。
“长公主,可要把帘子放下来?”
墨梅小心翼翼问道,她现今最不想见着的人,便是林相。在中秋宫宴上拒了长公主,连半分君子气度都没有。
李姝听着墨梅的怨怼,就知晓自己近几日的功夫都白费了。既是不相干的人,何苦扰了她的兴致。
“不必了,林相都露了真容,本宫也不能掩着。”圆润指尖上扬,墨梅便懂了长公主的意思,欠身退了出去。
不一会,两驾马车就停了下来。
林濮阳无奈地掀动衣袂,正要站了起来,“林相这是作何?本宫不过稍歇片刻,自然不必下车行礼。”
下车?行礼。
他呆愣片刻,才极不自然的坐下去。长公主方才唤了他两次,都是“林相”,而非素日里喊的“林濮阳”。
自从中秋宫宴以来,他每日都在等着长公主入府问罪,可半点踪影都没有。若不是车帘卷起,他压根就见不着她。
“长公主,宫宴翌日我”
林濮阳嚅动双唇,长公主昏倒后,宫宴也不了了之,他得知她身子无恙时,便回了府。
近几日又因秋围忙了起来,确实没去长公主府瞧一眼,长公主恼他也是应当的。
“林相有话要说?”李姝放下手中茶盏,同他四目相对着。
目光流转间,林濮阳很快将下颌压低,避开她澄澈明净的目光。有那么一瞬,他竟想问,“你为何不唤我林濮阳?”
心口扑通扑通跳着,但林濮阳知晓自己想要什么,他已经回绝了长公主,现今不过就是臣下的身份。
“臣唐突,见长公主无碍,臣便安心了。”
余光瞥见她桌前放了书卷,不禁开口问道:“斗胆问一句,长公主近日可是在看些什么书?臣虽不才,但也能说上两句拙见。”
话落,李姝也没有藏着,把书卷拿了起来,让他瞧见。
虽不愿承认,但林濮阳的才能是有的。三元及第,弱冠之年就成了百官之首的正一品丞相。
如此一想,她前世确实恃宠妄为,同是正一品,他压根就不用忌惮自己。倒是她任性痴想,要让他不做丞相做驸马。
可这些,都不能成为他和宋长渊里应外合灭掉南朝的由头。更况且,她还死在了他眼皮底下。
她指尖纤细,手背透着粉的白,林濮阳不由得瞧了眼,才把视线落在纸帛上。
南朝通史,他从上往下瞧了好两三遍,才确定长公主在读的,竟是讲述南朝的史书。
边角有些微卷,她应当是看了些。可长公主向来只瞧男子面容俊否,哪会有功夫看南朝的历代记载。
“林相,可是有何高见?”李姝话语平和,但周身气势骇人。
她如今越看林濮阳越愤恨,自己前世怎就让他看着死了呢?还不如死在宋长渊值当,好歹能显显她长公主的傲气。
“臣并无拙见,还望长公主恕罪。”
林濮阳双手作揖,恭敬说道,想来长公主是转了心性。读些通史也好,皇家也应当有个明白事理的人。
南朝至今已有两三百年,海晏河清的虚象下藏污纳垢,今上心思也不在政事上,只图着眼前景。
“林相但说无妨,说好了,本宫自然有赏。”
李姝笑意不达眼底,顺势把珍珠手钏褪了下来,放在檀木桌面。清脆珠落间,林濮阳眉目微皱。
长公主是将自己看作了茶楼的说书先生,以引人发笑的谈资来博取赏银。
“长公主若有心读书,朝中宫中自然有不少了教书夫子。臣下愚钝,还请长公主赐罪。”
垂落长袖掩了林濮阳的面容,可李姝不用看便知道,他此刻定是咬牙切齿,指不准脖颈青筋都要现了。
自己就是有意的,他不是一身傲骨?那她就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