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事,到了别的城也要花银子的。
一夜过后,多数人还一脸苍白、木然,哭泣的倒已不多了。
待见两个泼皮带着条狗晃悠出城,眼神就都活了回来。
难民们一个个起身,涌向城门。
大部分人都想进城了,昨夜踌躇不前,此时不甘落后。
先围住两泼皮,要再打探清楚些。
“还有没有活的?”
“还有魔烟吗?”
“可见着我家娘子?昨日她没跟上……”
这辈子,商三曹四也没享受过被这么多人围住的待遇,七嘴八舌都在提问,不知答谁的好。
东山郡丞多看了商三儿几眼,才喝令:“衙兵先拦住,未录完名,没个章程怎行?城内吃食、水都不许碰,都要出城来取,且三日后启程……”
官员发话,衙兵们水火棍架起,城门前才安静下来。
围住的圈子稍松,发了大财的曹四拨开人去寻东山吏员打探消息,商三儿也要先寻老娘。
虽然得了根带刺的请罪荆,土地婆解释说天仙所赐,老娘还是担心了一整夜,瞧见他出来,长松口气。
献宝似的把两颗新生的门牙给老娘看,又递了仙桃,拉着她走远些,说起昨夜的仙缘。
不想听到儿子得赐名商春,拜师大罗金仙,代价是要留下守绿柳城,老娘板起脸反对:“不成!啥仙桃儿老娘不要,你拿去还给神仙!”
商三儿苦笑着劝:“老娘莫闹!老商家祖坟上冒了青烟,才轮到你儿子当城主、做地仙的!”
用惯擀面杖,请罪荆老娘暂时没碰,抡擀面杖一棒子砸下来,她骂:“猪油蒙了心的,百姓都要迁去别的城避难,你还当甚城主?我看了你二十年,凭你本事,斗得过魔怪?守得住城?好不容易逃得性命,不知珍惜,倒要往里送,真绝了后,老商家祖坟才要被气得冒烟!”
商三儿忙道:“已应下师父的,此后弃城逃走,就是背师逆徒,师父要来捉了挫骨扬灰,再收魂儿去整治!”
老娘被唬了一跳,不过她见惯儿子说谎,待回过神来,先仔细盯商三儿看,发现他并不心虚,不信地问:“神仙哪有这般狠?”
“天地良心,儿子句句是实!”
但老娘左右不能释疑,难接受他不随难民走,要留下做送死的城主,没了理由,就只盯着商三儿,不说话。
商三儿“噗通”跪倒在老娘面前。
偏着脑袋好生想一会,商三儿才开口:“我五岁时,老娘给了五文钱,叫去杂货铺打酱油,是我贪嘴,把钱买卤大肠吃了,不敢回家,跑城隍庙躲了一夜,也害爹娘找了一宿!”
“七岁时,二哥死了,是我偷拿他攒的十几文钱,也买卤大肠吃,那些钱老娘本要留作念想的,遍寻不着,叫老黄嗅着味儿寻,找到卤肉摊去,卖卤肉的张胖子与老娘说了实情,回家把我锤得半死,至今脑门上还有个包!”
“十四岁那年,爹得了重病,把家里银钱都耗干净了,还欠下好些亏空,那晚又疼得厉害,老娘没法子,连走几家街坊,才借到两钱银子,叫我去买药。不想半夜敲开药铺的门,黑心刘却说,地龙山里有山妖出没,吓得商队不敢过来,好些药价都涨了,爹那副药非三钱银子不卖,左说右说不肯松口。我又慌又急,天又晚了,全城只柳絮院和赌坊还做营生,想着到赌坊搏一把,赢了有四钱,就够买药。不想输了银子,回到家,爹也断了气!”
“爹死后,老娘从此再不信我,藏的银钱,一天总要数上几遍才安心,家里事也不与我商量,好似只要我活着就成。但昨夜里,有位天界的大罗金仙说,我虽然行事孟浪,自断了仙途,他还是认我这徒儿,给我三桩好处,要我替他守住这城!”
“老娘总要我走正道,可儿子不爱种地、不爱养牲口,也不想在铺子里当伙计,原想这辈子也就这般混着!但昨夜起,又有一条正道摆在面前,等着我往下走!娘,儿子想当城主,想给神仙当徒弟,赔上性命也没关系!”
瞧着自家从小皮到大、也打到大的儿子,老娘眼里有两滴浊泪泛出。
她也记得,男人死后,十四岁的儿子天天大早上挑着粪桶去泼药铺门上,黑心刘找人打他、报官捉他、叫自己管教他,都拿他无可奈何,闹了小一年,逼得黑心刘没法子,年节时亲自带了厚礼上门赔罪,被儿子把东西丢出去,叫黑心刘去他爹坟头磕了三个头,才没再继续闹。
从那以后,街坊们都不敢招惹他了,他也就和曹四混在了一起,成了滚刀肉。
“是了!”
手背抹下眼角,拾起地上的请罪荆:“是老商家祖坟冒青烟,老娘就吃这仙桃,陪你当这城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