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养心殿。
地龙烧的整个养心殿里暖意盎然,宸妃却跪在靠窗的暖榻前,只能看见潜华帝一双脱了靴、穿着绣龙纹锦袜的盘起的腿,她不敢抬头对上帝王的目光,心里却越发后悔起来。
都是那起子偷滑耍懒的贱奴不曾看好皇子!她怎么就没有早些留心到,好好的惩治他们!
宸妃敢对天发誓,七皇子虽非她亲子,她自己也有亲生的三公主,可自当初皇上信重,把七皇子交到她膝下抚养,她绝没有半丝要谋害这孩子的心啊!
“照宸妃所言,朕当年把楚儿交到你的钟辰宫,这么些年来,楚儿始终长得病病歪歪,身上三天两头不是这痛就是那不好,太学堂的课业也远不及他几个哥哥,宸妃不仅一点过错都没有,反倒很是尽了心了?”
潜华帝一字一顿的说着,语气平和无波,然而宸妃听了,心里却咯噔一声,也不敢哭求告饶了,跪下身连连叩首。
“万岁息怒,臣妾不敢,臣妾并非这个意思,楚儿在臣妾宫中落了水,这都是臣妾宫中的奴才玩忽职守,不知轻重,臣妾自知难辞其咎,但凭万岁责罚。”
“只是……只是楚儿这孩子,当年他打娘胎里出来,便是天生的弱症,太医院也说过多次了,这是燕嫔妹妹母体虚弱,才会伤及胎儿,楚儿到了臣妾膝下这些年,臣妾一直将他视若己出,看着这孩子终日病痛,臣妾心中也十分不忍,一直在用最好的补品汤剂给楚儿调养身子,可就是不见好,臣妾也没有法子啊!”
“万岁要怪臣妾无能,没有照看好楚儿,臣妾愿认罚,可万岁若听了小人唆摆,觉得臣妾黑心苛待了龙嗣,臣妾却……却实在不愿受这样的冤屈。”
宸妃说罢,以帕掩面,呜呜哭泣起来,她生的秀美纤细,哭起来自然也是梨花带雨,抽泣间抬起头来哀怨的看着潜华帝,露出一双妩媚潋滟的桃花眼,好不可怜。
潜华帝沉默了片刻,道:“罢了,你先回宫去吧。”
又道:“扶宸妃起来。”
宫人们这才上前扶着仍自哭泣的宸妃起身,宸妃似乎还想再说什么,只是刚一开口,还没出声,皇帝身边的紫衣太监便忽然低低干咳了一声。
宸妃不由愣了愣。
能穿紫袍的内侍,满宫里也只有一个,他的提点宸妃不能不重视,只好老实闭了嘴退出殿去了。
养心殿里一时只剩下暖榻上面沉如水若有所思的皇帝,和一众伺候的宫人。
待宸妃离去许久,潜华帝才开口道:“大伴。”
紫衣内侍赶忙道:“万岁有何吩咐,小的在呢。”
“楚儿可好些了?”
“回万岁的话,小的已遣人去前徽殿那边问过了,七殿下自昨晚上醒来后,烧便渐渐退了,太医说七殿下性命已无大碍,只是天寒水冷,殿下身子本就不好,这一回落水更是损了本里,以后还得慢慢细心调养,且……”
“且什么?”
“且殿下自昨夜醒来后,到今日都不肯再开口说话,见人反应……也有些慢,想是受了大惊吓,小的觉得殿下那模样很是不妥,便特意又差人去请了江太医,江太医说,心病无药医,七殿下若是不能好转,他也不敢打包票……”
他这话说的极为委婉。
毕竟任谁,哪怕是皇帝身边最得脸的御前掌印太监,也不敢明着告诉皇帝,你的儿子可能是傻了。
“啪”的一声,茶盏被挥落到地上,摔得粉碎。
满殿宫人们吓得变色,立刻哗啦啦跪了一地。
“万岁息怒。”
潜华帝似乎在强逼着自己平息胸中怒火,他闭着眼深深吸了口气,许久才道:“前徽殿的奴才,昨日落水前跟在七皇子身边的,统统杖毙,其余的,发到掖庭去做苦役,日后朕不要再看见一个!”
紫衣内侍连忙躬身道:“是,小的这就着人去办。”
“还有,重新进前徽殿伺候楚儿的,由你亲自去挑,不要宸妃插手,也不要别的什么人再来干涉,你一挑定,不许各宫再杂七杂八的往那送人,若有不听的,告诉她们,一律以抗旨论罪。”
潜华帝说完,却见紫衣内侍脸上露出些欲言又止的意思,道:“怎么的,你是觉得何处不妥吗?有话说便是了。”
紫衣内侍这才撩了袍子跪下,先结结实实磕了个头,这才恭声道:“万岁吩咐,自是没有不妥之处的,小的只是担心,前徽殿毕竟还是在钟辰宫里,宸妃娘娘又毕竟是钟辰宫主位,奴才们就算一心爱护主子,可毕竟也要受宸妃娘娘差遣,只怕到时候两头忙不过来,万一又误了事……就不好了,倒不若陛下亲自给前徽殿指个领事内官,如此两相得益,万岁也可直接过问殿下身边冷暖,岂不甚好?”
潜华帝沉默了一会。
商有鉴话里意有所指,他不是听不出来,若换作以往,说不准他此刻已经不悦内侍挑拨他与宸妃之间关系,哪怕是他身边最亲厚的商大伴也不例外。
可此刻,潜华帝却沉默了。
半晌,他才冷哼了一声,道:“钟辰宫难道没有奴才了?倒要来拿用楚儿身边的人,罢了,你也不必拐弯抹角提点朕了,你这老货,心中可有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