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表情,仔细看去,灰蓝色眼中似有什么在静默地涌动。
时渊想起那晚。陆听寒说,人类的立场就是他的立场,为此他可以是任何人。
他大概是世界上最希望怪物消失的人了。
时渊心不在焉起来,直到又几声的音爆把他思绪拉回,飞行器雄鹰般奔赴苍穹。
军队尽数离开,城门紧闭上。
时渊问:“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
陆听寒回答:“一切顺利的话,一周之内。”
时渊又问:“他们会完成任务吗?”
陆听寒:“没有失败这个选项。”
时渊又又问:“是你指挥他们么?”
陆听寒似乎是笑了下:“联盟就两名上将,苏恩齐上将负责主城,其他归我。”
实际上自去年开始,大多权力已向他让渡。苏恩齐到底年纪大了,老道的经验撑不过日渐弯曲的脊背。若非陆听寒有深渊监视者的争议,这个过程本该更快。
时渊想了一会,得出结论:“原来你是地头蛇。”
陆听寒:“……换个词。”
时渊搜肠刮肚:“土皇帝?”
陆听寒说:“时渊,你真是吐不出象牙。”
时渊想了两秒钟:“你说我是狗!”
这反应倒比想象中的快,陆听寒挑眉:“还是上将最好听。喊一句让我听听。”
时渊不计前嫌,从善如流,喊他:“陆上将——”
他第一次这么叫陆听寒,咬字认真。
时渊说话的腔调从不强硬,恶狠狠的反派台词都像撒娇,和他本人一样是柔软的。现在更是如此。钢铁冷硬,天地肃杀,他的话语像开在寒风中的一小朵花。
陆听寒:“再喊一句。”
时渊:“陆上将。”
陆听寒:“多来几句。”
时渊:“陆上将陆上将陆上将陆上将。”
陆听寒:“再来。”
时渊:“……”
时渊:“土皇帝,地头蛇,陆听寒,大恶棍。”
这回陆听寒真笑了,揽过时渊的肩膀,大步向前走。
时渊还披着他的大衣,是很蓬松的一团,三步才能跟上陆听寒的两步,耳朵被风吹得微红。
陆听寒凑在他耳边说:“时渊,我都告诉你那么多事情了。你为什么不能告诉我,我珍藏的军用地图上怎么有一滩口水印?”
时渊:“……”
陆听寒:“为什么不告诉我?嗯?”
时渊:“陆上将——”
没能萌混过关,他额头上“啪”地挨了一记,委屈地伸手去摸。
冷青天光之下,陆听寒的五官深邃而英俊,好似雕刻而出。运输船发出鸣笛声,催促剩下的人登船,他低头看向时渊,若有所思,最后只是说:“放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时渊又在食物分配处工作了一周。
每天上下班,他都能看见人们在收拾东西。
他们在楼上楼下奔波,扯高了嗓子喊着、催促着,男人满头是汗,女人背着孩子,怀中抱满了行囊。
背井离乡大概是世间最苦的事物之一,街头全是废弃的家具,很多东西带不走,只能大片地连带回忆一起丢掉。
有一次,时渊还在一张烂沙发上找到了一张全家福。
照片上一家四口笑得很欢,手边花瓶中放着鲜花。照片背面的落款是30年前。
时渊直觉这种东西不该被丢掉。
可能是某人不小心,才漏在了这里。
时渊拿着全家福,在落日余晖下站了很久,等到太阳下山了,依旧没人过来认领。他只好把全家福放回沙发上,拿了块小石头压着,以免它被风吹走。
临走时他一步三回头,直到在街角拐弯,看不到它了。
运输船往返一趟最少需要三天以上。
城中的人,到底还是在慢慢减少。
分配处旁边的工地没人了:重建一座废城,显然是无意义的,反正最后都是废墟。
来吃饭的人也越来越少,有一次,一队卫兵来到了分配处,冲一个正在打饭的中年男人说:“邱杰先生,你的移民编号是A06,为什么没在一周之前办理预登船手续?”
中年男人异常激动,挥舞手中的筷子:“我不走!我死也要死在这里!给我滚,你们他妈的给我滚!!”
这种人时渊见过好几次。
联盟那边的态度是,能劝就尽量劝人登船,好好科普好好说话,许多冥顽分子也愿意妥协。若是真遇上钉子户,也就任由他们去了,不分散太多的精力。所谓生死有命,末世中,每一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邱杰这态度,明显是钉子户中的钉子户。
卫兵又好声解释了几句,没想到邱杰越发激动,竟然操起李大娘切菜的刀!
刀光一闪,旁边的卫兵刚要扑上来,就看见一条尾巴从天而降。
“砰!”
“啊!”
“咚!”
邱杰被一尾巴直接敲晕了,咚地一声倒在地上。卫兵看着时渊,目瞪口呆。
经过这一出,卫兵队长薛英豪尤其欣赏时渊,大有相见恨晚的意思。
他当天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