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缨世家的李淑颖却认为,霍平枭的骨子里流的是霍家的血,能镇住几十万大军的不凡气度亦是霍家给的,那般嚣张且不可一世的性情,亦是霍家和权臣父亲带给他的底气。
这个男人终归是为臣之命,白瞎了那副俊美的皮相。
眼下皇帝也在同陈郡公培养将才,再用他打个几次仗,皇室便该清君侧,削他兵权了。
到时霍平枭若要反,也只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叛臣罢了。
房家的那位表妹这时看着风光,到时也要带着幼子随他颠沛流离,余下的半生都要过戎马倥偬的凄苦日子,
那嘉州来的奸诈医女没了靠山,也得随着霍平枭狼狈而逃。
而她却能在这繁华阖闾的长安城中稳坐凤位,受万人景仰。
而今霍平枭面对这种棘手境况,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做出杀死家妾,又将黄门郎杀害的恫吓之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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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府的大火平息后,通鉴园的四处依旧弥散着淡淡的焦糊气味。
霍阆居住的轩室,尚算完好。
临近深秋,熏炉里烧着足旺的炭火,驱除着潮黯的寒气。
苏管事神情伤感地将霍阆推到了厅央,许是因为大限将至前的回光返照,霍阆今晨难能恢复了些精神,还能在下人的搀扶下,勉强从床上坐起。
尽管他的身体犹自虚弱,霍阆还是命下人为他敛饬了番仪容。
短短数日,霍阆的面庞又苍老憔悴了许多,这个骨瘦嶙峋的老者身着一袭宽大公服,头戴进贤梁冠,鬓发斑白,气质依旧如冰玉之絜,病容难掩其名士风华。
他命下人将泛黄的长卷堪舆图铺于漆木几案。
霍平枭恰时进室,看见霍阆双手微颤,将狻猊铜镇置于朱红色的“剑南”二字之上。
霍阆觉出霍平枭早已进室,却未抬首。
霍平枭微微垂睫,唤道:“父亲。”
霍阆将手从铜镇移下,淡声道:“你叔父霍闵在你十三岁那年去世,我亦是在那年,将你送到嘉州习武。你这一去,就是七年。”
说完,他抬眼,看向霍平枭,又道:“坐罢。”
霍平枭随意寻了处茵席,绑于铜兽小冠的黯红长缨随着他席地而坐的动作落于肩前,垂在泛着寒光的墨色腰封处。
他将它拨于身后,随后沉下眉眼,单手撑膝,凝神细听,姿态犹带年少桀骜,通身散着王侯的矜贵气度,仪容赫奕,令人移不开眼目。
霍阆缄默地将霍平枭略带复杂的神态看在眼中,眸色平静无波,没让他看出他的落寞,和惘然若失。
他和她的眼睛,生的尤其肖像,同样的明昳烨然。
当年在御街上的惊鸿一瞥,令他此生再难忘却。
眼前这个俊朗青年流淌的血液,有他的一半,亦有她的一半。
虽然她早已不在,留于这世间,能供他留个念想的物什亦被烈火焚烧殆尽。
但他们如耀眼烈阳般的孩子,还在这世上。
因为他母亲的关系,霍平枭自幼就与他的关系不睦,他亦没能将他身旁亲自教养至大。
但他和她的孩子,生来就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霍平枭没靠他的帮扶,独自在剑南闯出了一片天。
十九岁那年,未至加冠之龄,便一战封侯。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霍家祖辈靠军功封侯,他是嫡长子,虽顺利承袭了家族的爵位,可却自幼多病,十几岁那年的那场重病让他跛足,落下了终身的残疾。
他无法像霍闵一样,继承父辈遗志,上阵杀敌,建国立业。
他的一生就如名字一样,良才被困,终年缠绵病榻。
霍平枭却活出了他最想活出的模样,鲜衣怒马,张扬肆意,霍阆其实一直都以霍平枭这个长子为傲。
也当然不会甘于,让她和他的儿子,屈居人下。
“剑南是个好地方,仓廪充实。”
霍平枭不知父亲为何突然这么说,低声回道:“嗯,我在剑南做节度使时,也在各州都置了军屯。”
他说这话时,眼里透着显而易见的锋芒,经年潜藏的野心再难遮掩。
霍阆淡声又问:“你屯的那些田,能够大军吃几年?万一赶上灾年,手底下的兵都得饿肚子。”
这话一落,霍平枭终于明白了父亲为何要特意提起剑南道,他豁然从茵席处站起,难以置信地看向霍阆。
却见他提笔沾了沾一旁的朱红墨汁,往那堪舆图上圈画了几处,嗓音颇为深沉,道:“我早年命人在泸州囤了八百座太仓,戎州亦有七百座太仓,再算上三门峡的那处粮仓,共有各类粟谷稻米一千万石,至少够你的大军和剑南的百姓吃上五年。”
霍平枭冷峻的眉眼微微一动。
霍阆神情平淡,又提笔描画了几条漕运路线,示意他看,再次叮嘱:“离开长安后,记得先把这些水路派人控制住,这些漕路一旦断了,萧家的人就会被迫逐粮,拿你无可奈何。等长安的粮食坚持不住了,为了离含嘉仓和洛口仓这两个仓廪更近,他们一定会迁都洛阳。”
“到时你便可向北微扩。”
“等你率军到了剑南,即刻就会有百名谋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