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东印度公司必须要在欧洲的战争结束前,彻底将法国人驱逐出去,全面控制孟加拉的丝绸、棉花、棉布、麻布和硝石。”
“时间,并不站在我们这边。我们个人的命运,是和公司绑定的。”
渴求财富、名声、威望这些东西的克莱武,也是一个理性的利己主义者。而一个真正的利己主义者,有时候表现出来的又往往会有看起来不那么自私狭隘的举动,比如克莱武并不吝啬将自己在印度得到的财富分给士兵。
而他这种利己主义者,更明白,自己是被历史浪潮所裹挟的人。想要在时代的浪潮上做利己的弄潮儿,就必须要看清楚历史的浪潮到底什么样。
克莱武说,留给东印度公司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这个判断,和刘钰的判断是一致的。
当世界被帆船联系到一起后,事情是普遍联系的这个概念,已经在世界贸易上得以体现。
五十年前的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以及后续的乌得勒支条约,改变了很多事情。
包括巴达维亚的唐人甘蔗奴工暴动,某种程度上,也是乌得勒支条约的余波。因为这个条约,让英法在西印度群岛,也就是加勒比地区的种植园产业,得以获得奴隶和大发展。
最终导致了世界市场的蔗糖价格的剧烈波动,以及欧洲摆脱了对东南亚蔗糖的依赖。
而这个余波,在欧洲也带动了更麻烦的问题。
法国的统制经济,玩不好,就很容易玩出来一大堆的既得利益集团。
这里面的道理,中国这边是非常容易理解的。粗陋来讲,四个字最接近,刘钰松苏改革的南洋米、辽东麦的【谷贱伤农】问题。
法国是传统的葡萄酒大国,也有白兰地这样的烈酒。
科尔贝尔主义,其目的是为了保护本国产业、保护本国工业、增加出口、降低进口。
那么,生产葡萄酒、白兰地的生产商、工场主、工人、酿酒工匠的利益,是否需要保护?
甘蔗才出现几年?葡萄等传统酿酒行业多少年了?
而西印度群岛蔗糖产业大发展,必然会带来蔗糖产业的副产品,大量的糖蜜。
糖蜜是可以酿酒的,因为只要含有糖类、或者能够转化为糖类,都能酿酒。
所以,法国为了保护本国的葡萄酒、白兰地等传统产业,严禁法国生产糖蜜酒、甘蔗酒。
那这就出问题了。
蔗糖产业的快速发展,大量的糖蜜又不能酿酒,总不能扔了吧?
可要是酿酒,就会造成法国国内的葡萄种植业、粮食种植业、酿酒业的巨大冲击。
这是显而易见的。
这种矛盾,表现在大顺的松苏地区,就是“要不要对南洋米、辽东麦征税”,以免谷贱伤农。
其本质都是一样的。
现在法国西印度的糖蜜,既不肯直接扔了,也不能酿酒,自然只能卖给英国的北美殖民地,让他们酿酒。
除了酿酒的糖蜜,很多糖也是直接买法国产的。
因为北美作为殖民地,在《航海条例》的范围之内。走私的法国糖、法国甘蔗榨糖的残余产品糖蜜等,都非常便宜。
英国东印度公司,可以在棉布税这个问题上,在国会游说。
那么,西印度的商人,难道就不会游说吗?那些种植园主、蔗糖生产商等,难道就不知道现在北美对法国糖的需求,严重损害了他们的利益吗?
东印度与西印度,熟大?熟强?
在侵略占据整个印度之前,东印度不如西印度的那几个岛大、富。
现在,印度不是王冠上的明珠。
此时此刻,英国王冠上的珍珠,是加勒比的那一串串小岛。
只不过东印度公司是个垄断公司组织,和王室关系密切,有组织。
而西印度只有零散的、想要形成卡特尔垄断联盟、但暂时没人牵头的西印度商人协会。
但西印度的种植园主,商人、船主、贸易商,已经联合成立了西印度商人协会。
当然,糖法、糖蜜法、糖关税这些东西,对东印度公司影响不大,毕竟他们不怎么卖糖。
但是,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西印度的那群人,可不只是谋求糖。
他们要以糖为契机,打擦边球,在《航海条例》的边缘地带,搞走私贸易。
这里面,有个关键因素,就是爱尔兰。
爱尔兰不是英国本土,在《航海条例》中,理论上算是英国的殖民地。
而如果能够把货运到爱尔兰……虽然理论上爱尔兰是殖民地,但是,只要货能到爱尔兰,从爱尔兰到英国本土,那就容易多了。
1733年的糖蜜法,是一整套系列立法,不是个单独的立法。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西印度群岛的种植园主、商人,他们的财富已经足够多的,多到足够可以影响英国议会的决策。
西印度商人联合会这样的组织,已经出现,并且不断收买议员、在国会游说。
以《1733糖蜜法》为中心的一整套立法,实际上是一个以维护西印度群岛资本利益的立法,向外国糖征高额税的糖蜜法,只是其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