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后。
大顺惟新九年,六月。
印度,西孟加拉,巴吉拉蒂河畔。
这是印度最炎热的季节,也是雨季前的最后一段时间。
上午,十点十五分。
热辣辣的太阳挂在头顶,轰隆隆的炮声不时响起。
大顺海军陆战队第十三战斗工兵营第四连的士兵,就像是平日里训练的那样,站在太阳底下,用一种看戏的心态,看着远处正在发生的并不激烈的战斗。
作为一支在锡兰成立、且在锡兰训练已有四年半的精锐的、吃军饷的战斗工兵连,他们对于印度次大陆地区的气候,早已习惯。
赵立本的三弟赵立生,拿着他的制式锡水壶,咕咚咕咚地往嘴里灌着按照操典规定灌装的加了盐的凉开水。
抹了抹嘴,回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帐篷,听着里面叽里呱啦的愤怒的叫喊声,问旁边的什长道:“里面喊什么呢?”
什长拿着毛巾擦了擦汗,摇头道:“听不懂。管他喊什么呢,这仗打的什么玩意儿?这群孟加拉兵,怎么走个十来步就得停下整队?”
赵立生也摇摇头,心说这也叫兵?锡兰岛上的那群府兵,都比他们强。
作为大顺特色歧视链的一部分,拿军饷的野战兵,瞧不太上那些训练不足不拿军饷的府兵。
但今儿算是开了眼,原本瞧不上的府兵,倒似也很不错了。
掀了一下头顶上的带帽檐的木髓盔,透了透气,又把头扭了过去,好奇地想知道帐篷里到底在喊什么。
他的身后大约二三十步的地方,是一处帐篷,就是印度孟加拉节度使,年轻的西拉杰的大帐。
帐篷里,两个穿着大顺武官常服而非军装的大顺军官,坐在西拉杰的一旁。
为首的,是当年爪哇奴工起义后拉出来归义军的牛二。
另一个,则是最开始作为鼓手,跟随过刘钰跨越阿尔泰山野战中击杀了小策凌敦多布、后来也在爪哇的火山聚义立过战功的张三彪。
孟加拉节度使西拉杰坐在那里,整个脸的五官都已经扭曲成一团,尖锐而狂躁的骂声不断响起。
半小时前,他曾得意洋洋地跟大顺这边的人说道:“只要贾法尔的骑兵发起进攻,战争就结束了。”
而五分钟前,传令的骑兵回来告诉了西拉杰一个可怕的消息。
“尊敬的节度使大人,贾法尔……贾法尔他没有发起进攻,甚至他的骑兵动都没动。”
西拉杰听到这个消息后,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这是个命令!让他带着骑兵从左翼发起进攻是个命令!他敢违抗我的命令?”
“所以这就是他的来路?军队骗了我。每个人都对我撒谎,甚至连我的亲戚……”
“他们都是一群卑鄙的懦夫、小人、背叛者!”
“我就应该像纳迪尔沙一样,把这些亲戚都绞死!这样或许会更好。”
翻译小心翼翼地将西拉杰的咒骂翻译给一旁的牛二等人,牛二皱了皱眉,心里骂了一句傻吊。
许久,西拉杰终于停住了骂声,急促地吸了几口气稳住情绪后,问道:“你们中国的态度,到底是什么样的?难道真的就是战场观摩?”
“我可以给你们钱,足够的钱,甚至上百万的银币,只要你们帮我发动一次进攻。一次就好。我的国库里,有充足的银币!”
牛二非常郑重地回答道:“节度使大人。我们是天朝使节团,只是恰好赶上了这场战斗。外面的连队,只是我们的卫兵,绝对不会参加战斗。”
“天朝在印度争端中,严守中立。因为这不但涉及到印度的战斗,也涉及到欧洲的战争,天朝现在仍旧是中立的、并且是武装中立同盟的发起者。”
“孟加拉既不是天朝的朝贡国,也不在天下之内,我们不会参与这场战争。但是,受命于天子,我们来参加节度使大人的继承典礼,并且来签订与天朝的硝石贸易问题,所以如果节度使大人遇到危险,我们可以保护。但并不可能参与进攻。因为如果我们参与进攻,那就意味着开战。我们是天朝朝廷的官员,而不是雇佣兵。”
“这不是钱的问题,天子与枢密院的命令,再多的银币,也不能让我违抗旨意。”
牛二也是在爪哇拉出过归义军的人,且之前也是在威海受过科班教育的,不论是眼界还是能力,都比眼前这位因为血统而继承了庞大领地的“小毛孩子”强得多。
这一次朝廷派出他们来孟加拉,而不是礼政府或者外交部的人来孟加拉,其实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显然,大顺这边并不是说的这么简单,比如说这只是使节团恰好赶上了这场战斗。
大顺等这一天,已经等了许久。
这场战争是必然的,因为阿富汗人在西北虎视眈眈、英国人在南边觊觎许久。
怎么看,都是阿富汗人更强,英国人更弱。
所以,年少得志、欲要大展身手的西拉杰,派出了主力部队在西北,与盟友一起对抗阿富汗。而他自己,则带领士兵,决定在雨季来临之前,把这支英国人吃掉。
雨季马上就要来了,一旦雨季降临,大规模的战争都不可能出现了,气候不允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