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胆子独闯锡兰,可只怕未必敢真的敢把宝石什么的藏出来。
只要运气好,没病死、没因为下雨矿道塌了砸死,自己说不定还真有机会看到弟弟。
权哲身倒是没有赵立本这么兴高采烈。
虽然地上的蓝奶石铺路、两侧的店铺林立、街上生机勃勃,比之汉城甚至都要有人味儿。
可一股子礼崩乐坏、天下已亡、人心不古、道德沦丧、唯利是图的味儿,弥漫在这街巷之间。
出于儒生的身份,天然地不是很喜欢这种生机勃勃的感觉。
不过他也只是抽了抽鼻子,还是跟着赵立本一同去了前面的那幢楼房。
转过街道,又走了一段距离,便来到了车夫说的地方。
很有风味的一片建筑,找到正门,推门进去,里面坐着两个人,见二人一进来就摆手道:“最近不招工。”
赵立本连忙表明来意,报上名字后,递上去了一块钱,坐在那的人便熟练地摸出来一套名册。
把工组名册先放到了一边,拿出来旁边一套按照姓氏的名册,在那寻找。
权哲身则背着手,看着墙上贴的一些让他很不适应的东西。
一份是工时表,一份是明确的工资表。
矿工们每个月会放三天假,初一、十五、三十,都会放假。
平日上工、下工的时间也有定数。
工组挖到的矿石,还有计件工资,给提成。
剩下的,就是一些需要遵守的规矩。
看的权哲身一阵晕眩,他可真的是没见过这样的情况。
毕竟他在朝鲜国,要么是奴婢,要么是劳役,着实有些不适应这里奇怪的工作制度。
但看起来,好像……好像这里的生活,确实不错。
权哲身心道,莫非这里开矿的,都有上古君子之风?
天朝上国,果然不同。
然而,实际上他想的大错特错。
吊毛的君子。
大顺的资本家当然不是特殊材料制成的。
这纯是被逼出来的。
当然,除了逼之外,大顺的技术进步,导致大顺从宝石行业中获得了超额利润,也是一部分原因。
其实,如果搞“大顺特许锡兰公司”,不用脑子,用丁丁想,也可以知道,资本不会选择华人作为劳动力,而是会选择运费更便宜和有种姓制度反抗度更低的泰米尔人。
泰米尔人到锡兰的距离,并没有从南京到上海远。
华人雇工到锡兰的距离,却相当于从上海到阿拉木图。
运一个华人的成本,是运一个泰米尔人成本的20倍不止。
而且,当年南洋的事,巴达维亚乌衫党,也给大顺的新兴阶层留下了一个深刻印象:华人逼急了,就容易反抗,远不如种姓制度下的人驯服。
资本如果不受约束,会选哪个?
官督商办,从纯粹利润的角度来看,可以说,肯定不如官不督、资本完全自由的利润……或者叫“效率”高。
某种程度上,刘钰的诸多变革类似于【客观上】完成了一项历史上进步的事业,纯是借助大顺的特殊情况,来完成一项历史和生产力意义上的进步。
刘钰是经常站在资本的一边,打压小农、镇压起义、有时候还要在朝中为资本家们保驾护航,但要说刘钰真正和他们站在一起,那肯定也不是。
实际上刘钰做事的逻辑,其实很简单:
保证资本投资的利润,比在大顺买地收租高、且高过历史传统带来的对土地的信赖加成就行。
资本逐利,就像是水往低处流一样,是个基本的规律。
包括大顺的土地兼并,其实也是符合土地私有制下的逐利规律的。
早就有人说了,家有钱财万贯,今天赔了、明天烧了,远不如土地,战乱之后,张家的仍是张家、李家的仍是李家,本身收租的回报率也不低,还有充沛的避险投资性质。
土地私有制加土地买卖允许,资本自然往土地、放贷上跑。无形之手嘛。
所以刘钰非常欣赏“西方人用火药征服世界、中国人用火药做爆竹”这句“反思”——反思错了,这分明体现了中国人民很早就有的市场经济精神,利润导向。
伽利略这种威尼斯军械局资助的力学研究、拉瓦锡这种火药局局长的化学研究,分明就是逆市场经济的国家管控和政府引导下的“邪路”嘛。
刘钰也没琢磨着靠意念,愣是改变这个规律,幻想什么资本家是一个民族的就一定会为民族崛起、大争之世而放弃利润。
他只是在利用这个规律。
水从甲流到乙,不是规律;甲比乙高,水从高流向低,才是规律。
那就简单了。
可以把乙垫高一点。
比如他在松苏地区,搞全面的田亩清查、标准十一税,提升土地价格,降低买地收租的收益,转为货币租压低粮价逼佃户退佃逃亡。
也可以在再挖一个丙,比乙要深。
比如关东、南洋的大开发;海外贸易等等。
他在苏北,对盐户进行残酷镇压,就是让投资苏北垦荒的利润,要比把钱在松苏买地收租的利润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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