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顺对锡兰的征服扩张,得到了什么?
从商业资本的角度看,得到了肉桂的垄断权、得到了锡兰珍珠的专采权、得到了拉特纳普拉的宝石开采。
从国家战争力量的角度,得到的自然更多。
无论是人口,还是战略位置。
但,其实最重要的,以上这些都比不上的,是大顺得到了大量的国有土地。
葡萄牙人来带这里,强制推广天主教。
大量的佛教人口和高种姓人口,为了逃避天主教,逃亡到了山区,留下了大量的空地。
持续二百年的断断续续的战争,摧毁了锡兰的水利设施,使得这个从汉晋时候就在中国史书里的物产丰饶、水利设施农业经济的国家,农业基础基本崩溃,出现了农业退化。
崩溃的农业、逃亡的高种姓,留下了大量的荒地。
当荷兰人赶走葡萄牙人后;当锡兰人感叹扔了生姜、请来辣椒后。
崩溃的农业、匮乏的劳动力,促使荷兰人在泰米尔人奴隶和华人奴工之间做出选择。
因为很长一段时间,这个在中国史书中的物产丰饶的国家,因为水利设施的崩溃,已经混到了要从印度和南洋进口大米的地步。
荷兰人的商业气质太浓、味儿太正,能把马六甲、锡兰这种地方弄成靠外面进口大米的地步,也真是重商抑农到极致了……
当大顺的军舰击溃了荷兰人的舰队,新的统治者抵达这里后,大顺的军事贵族们兴高采烈,因为,他们得到了大量的、可供耕种的国有土地。
均田制、府兵制的前提,要么是村社土地所有制、要么是国有土地所有制占主导地位。土地私有制,是没有搞均田、授田、府兵制的基础的。
或者,说的更通俗一点:耕战的前提,是土地国有制、官有制、至少也是村社残余的集体制。
杜锋是锡兰都督,不是锡兰节度使。米子明是南洋都护,不是南洋总督。锡兰、马六甲、婆罗洲,这些地方叫军镇,不是叫省。
这不是简单的白马、黑马,或者蟋蟀、蛐蛐的区别。
而是所有制、土地法、户籍法、军役法、税法的区别。
锡兰此时有大约18万成年汉人。
其中大约5万成年汉人,和他们所属的大约3万户家庭——他们中的很多人,娶不到汉女,下一代基本还未成年——他们手里的土地,既没有田皮,也没有田骨,是绝对禁止买卖的国有土地。
他们在户籍上,更接近颜李学派所设想的“军人”这个四民,但又不是大顺的老营良家子那种准小贵族——良家子可以穷的叮当响,但他们有特殊的大院和军区连营制,也有特殊的上升渠道,锡兰的这些军人没有,他们只能拿到虚勋,拿不到可以军功十二转的实勋和内部特殊的学堂选拔教育体系。
不是说他们不能上学,实际上,大顺在南洋的几大军镇,都是按照良家子的营连基层体制来的,营连内部其实也是有学堂的。
但是,就像是登州府新学学的也是实学体系,从知识角度,也能参加武德宫的考试,但现实是他们不能参加,因为他们不是被特殊定义的良家子——虽然,很久之前,这个词只是个宽泛的代称,但在大顺是有特殊含义的。
直观点讲,大顺的良家子概念,微微类似于普鲁士的“冯”。
权力概念中的贵族身份和是否有钱,没有关系,这就叫封建等级制。只不过这种等级制,在大顺被变种为掺和到变种三舍法和皇权加强中,不以土地和依附的人口作为力量,而以皇帝的青睐和政府与军队官职体现。
或者说,他们和大顺的近百万生员,是大顺封建制的一体两面。大顺养着近百万生员,也养着几十万良家子,这是大顺实行反动统治的基础。
生员的封建特权,是优免、见官不拜、地方治理基石。
良家子的封建特权,是可以穷的叮当响,也可以欠高利贷到处躲债,甚至可能穷的给人扛活。但理论上,他们如果好好学习,理论上可以做高级军官或者高级文官,但登州府的那些实学出身的人,在被吸纳进良家子体系之前,在陆军里最多干到连长,要么就滚蛋去海军、炮兵这种技术兵种。
没有为什么,因为大顺是个反动的封建政权,他要维系自己的统治,明白自己的武装基本盘和阶级基本盘分别是啥,所以是个非常可怕的反动势力。
明末大起义,让农民,自己争取到了在大顺非常巨大的统战价值,华北小农自耕农是大顺统治的阶级基本盘。
明中晚期的儒生扯犊子,让大顺的皇权必须保持一个军事贵族基本盘,达成均衡。
或者说:唐朝时候,所谓的“关陇集团”太强了,所以要科举制。
大顺时候,所谓的“文官集团”太强了,所以要搞一批新的所谓的“关陇集团”。
刘钰军事改革在政治上的反动性,或者说他改革能够成功的力量,不源于大顺的进步派,实则借助的是保守派或者反动派的力量——政治势力上的保守派和反动派,未必是技术上的保守派。
他的燧发枪时代军改,使得良家子和勋贵集团,在即将衰落的时候,重新把握住了权力。
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