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种规矩全都明明白白的。”
“那你说,你是去那边赌?还是来我这边赌?”
史世用看了看这两枚骰子,笑道:“那自然是去那边赌了。”
刘钰拊掌道:“所以说,这一次盐政改革,放在湖北,关键的问题,不是我掷出个六、他们掷出来个五。”
“这么说吧,我有十足的把握掷出来个六。并且我确信,他们只能掷出来个三。”
“所以,这一次的关键,是立出来一个大规矩。这个大规矩,不是为了这一次赢的,而是为了更多的人跑这一桌来下注。”
“这一次湖北事,是工商业的商鞅立木。是立大规矩的。”
“绝对不要玩成张仪欺楚。”
商鞅立木和张仪欺楚的区别一说,史世用联想到刘钰一直以来的态度,恍然道:“国公的意思是说,旁边那一桌规矩明确的,是土地?而这一桌工商业,规矩一直不明确?所以,有钱的都跑那一桌去赌了,来工商业这一桌赌的人极少。”
“只要坐庄、开桌,那就稳赢。所以,定下规矩,并且保证这条规矩,才是坐庄的人必赢的办法。坐庄的输赢,和赌术、赌本,都无关系?”
刘钰笑道:“史兄,我问你个事。我要行的盐法变革,你也知道。但是现在规矩简陋,很多漏洞。”
“比如有个非常明显的漏洞,我若有钱,我就把所有的盐都买下来。我也不吃,我也不卖,我就叫别人买不着盐。毕竟,湖北不产盐,就算淮北开足铁牛提卤,晒出来堆积如山的盐,但也一时半时运不到汉口。”
“当然了,这个漏洞是可以补上的,定个规矩说不准这样。但现在,我故意没补这个漏洞,他们就钻这个空子,就使劲儿买盐,就不让别人买到盐,导致缺盐。我也不管,那你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史世用多少读过书,知道这件事往大了说,涉及到昭公六年那桩著名的争论。
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
法律要是写的明明白白了,那么肯定就有人老琢磨着钻法的漏洞,按照那场争论的说法,这是鼓励每个人都做坏人。
但史世用知道,刘钰今天说的这个,和这么大的话题无关。
在他看来,刘钰压根不关心这么大的事,而是一直琢磨着让资本往工商业上跑,而不是往土地上跑。
虽然其实和那个刑不可知的争论差不多,但又不一样。
刘钰说湖北盐政改革,是工商业的商鞅立木。
说开赌场的、坐庄的想要赢钱,既不需要赌本多,也不需要赌术好,只需要一个规矩立在那,坐庄的维护这个规矩,那就必赢。
重农抑商的根本逻辑,要和“禁商有田”这个一直以来的想法配合在一起看。
商人积累资本的速度太快,比种地快多了。而土地私有、土地允许买卖,商人兼并土地的速度有多快?
这个问题,是刘钰解决不了的。
他很清醒,不解决这个问题,就是修修补补,他拼尽全力、拿出几百年的见识,最多也就能保证几项收益高于土地投资的工商业项目。
并且还要用尽手段,让工商业获得的高额利润,不要去投资兼并土地赚地租这种会导致自己挂路灯的事,用尽办法往外走。
史世用尚在琢磨的时候,刘钰又道:“有些事啊,治不了本。土地兼并之弊,明末时候,诸多大儒都讲的不需要再讲了。之后颜李之学,也讲均田。”
“但,《淮南子》有句话,其道可以大美兴,而难以算计举也。是故日计之不足,而岁计之有余。”
“土地就是这么个玩意儿。可能有时候收益不高,可能今年赔了,但平均算下来,终究是赚钱的,所谓有余也。”
“而土地那边的规矩,可是明明白白的。一点错不了。哪怕你想兼并土地,也得按着这个规矩来。”
“在这个大规矩下,灾年买地、放贷收地……也包括啊,秋天时候去人家地里放火让他欠债用地抵押;旱天的时候掘断水渠,让他颗粒无收,然后借债买地。等等、等等,甭管用啥手段,我就问你,这地契连本朝开国,是不是也得认?”
史世用点点头,这话倒是不假。
土地兼并的手段很多。
但是,土地地契的规矩,是大家都认的。哪怕大顺当年造反,九宫山之后,也是保这个规矩的,虽然有很多稍微偏向性的政策,但这个基本的大规矩是绝对认的。
认了这个大规矩,才有资格和士绅地主讲天下、汉人。
不认这个大规矩,结果就是如同历史上喊出“减租减息、永佃不变”的福建田兵那样,汉人地主带着满清鞑兵联合围剿,杀个精光。
而在这个大规矩之下,投资土地成为了第一选择。
所谓:
天下货财所积,则时时有水火盗贼之忧。至珍异之物,尤易招尤速祸。草野之人有十金之积则不能高枕而卧。
独有田产,不忧水火,不忧盗贼。
虽有强虐之人,不能竞夺尺寸;虽有万钧之力,亦不能负之以趋。
千万顷可以值万金之产,不劳一人守护。
即有兵燹离乱,背井去乡,事定归来,室庐畜聚,一无可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