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步,隐藏起他的目的和理由,把这件事定性为道德问题。
用此时的逻辑、此时的办法、此时的政治正确,来偷偷去做那些此时绝对政治不正确的事。
往简单了说,所谓三观,就是“闯王”还是“闯贼”的问题。
往稍微复杂点来说,所谓三观,就是如果地主都是好人,温良恭俭、修桥补路,只是收个六七成的地租而已,那么他们应该存在吗?
当兵的要军饷,地主要地租,这是生活,不含善恶,就像是不能要求士兵为朝廷为社稷就不要军饷不吃饭去打仗一样。
收地租某种程度上和拿军饷、拿工资差不多。那么,拿工资既然涉及道德,收地租也不涉及道德,在收地租之外做点好事,那就是道德高尚,而这样的道德高尚的阶层,就不消灭了吗?
这在刘钰看来,就根本算不上个问题。
自然是要消灭的。
要么,不靠地租生活去办厂去做工甚至去种地卖农作物。
要么,死。
他眼里不算问题的问题,在此时的大顺,这就是个问题,而且是个天大问题。
包括非常激进的颜李学派,给出的空想到极点的最激进的均田方案中,他们也保留了浓重的阶级性——要均田,但如果考上了科举成了秀才之类,可以保留一定的土地收租供养,道德高尚的读书人应该脱产、收租而不是劳动。
这是大顺在批判宋明理学风潮之下,儒生提出的最最最最激进的土地理论。此时传统下最激进的方案,也不认为地租有错,只是认为地租影响了小农,却根本没意识到地租真正影响的是工商业。
所以从一开始,刘钰其实压根不需要阜宁县令提醒,他就准备这么做。
否则,他闲着没事做,钱多的慌,在苏北搞明显是赔钱货且一点都没有改善民生的青苗贷?那些放青苗贷的,根本就是在搜集这些乡绅的恶行——道德上的。
因为如果按照刘钰的观点,道德上的善恶有个卵用?他要摧毁的是大顺地主阶级的绝对地租,管你道德善恶?
既是派人去搜集,那自然只能是道德上的,否则这就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之前康不怠说他压根不是大顺人的时候,他那时候还试图用科技打败魔法。
而现在,他学会了用魔法打败魔法,并且终于练熟了。
今天这件事,他用的就是大顺官场里常用的手段。
他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并且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干,且要达成什么目的。
而包括黄淮都督等人在内,认为刘钰要这么干肯定不是他自己的意思,必然是有幕后主使。毕竟这案子实在太大了,要杀这么多人,这可不是开国时候了,刘钰除非是疯了才不经请示直接这么干。
且事发突然,他们又绝不可能去问“幕后主使”,而且这事没法问,严重影响幕后主使的仁德形象。
所以这件事在他们看来,就是皇帝的意思,刘钰做手套干黑活。
刘钰说想扣个大帽子叫这些人死,那么在他们看来,这是刘钰的意思还是皇帝的意思?
总不能去问问皇帝:哎,皇帝,是你让刘钰下套,把那些乡绅都弄死的吗?
就算谁傻了,真的去问,皇帝肯定会否定。
还得告诉这些人,扯淡,我哪有这么坏?我是仁德之君,你们怎么能这么想我呢?我怎么可能用这么不仁德的手段呢?不要造谣啊,简直诋毁君父。天子是兼帝又兼师的,我就这么做天下道德表率的?
所以,整件事的关键,在这些官员看来是什么?
是这些乡绅的死活吗?
显然不是,他们根本不关心,并且毫无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之心。
是这些乡绅犯下的罪行是不是足够被杀?
显然也不是,他们依旧毫不关心,死不死的,反正杀的又不是自己亲戚。八百里内不为官,大顺官场最基本的规则。
那么,这件事的关键在哪?
关键,就在于把这件事,做成道德上的死案。
整件事的幕后黑手,“真的”只是因为这些乡绅道德败坏,而盛怒默许严办的。
绝对、必然、肯定、一定不是因为土地问题,而处置这些乡绅的。
出于义。
绝非利!
法律上或许罪不至死,但道德舆论上必死,且无人敢翻案怀疑的那种必死。
所有人都明白,这是生产资料的分配问题。虽然他们可能不用这个词,但牛顿发现万有引力之前不代表人就没有引力吸着。
而且要考究的细节,绝对不该、也绝对不能是去查到底谁在背后倒卖粗粮,糊里糊涂就行。
细节的重点,在这些乡绅平日里做的那些道德上的狗屁倒灶的屁事,叫人听着就睚眦俱裂但实际上在大顺正常的不得了的那种屁事。
大张旗鼓地批判道德。
悄么声的把田均了。
这是大顺常用的手段,以圣人的标准来要求人,真要查几乎每个人屁股上都有屎,但关键在于查谁。
不止官场,就松江府这几年崛起的豪商,真要查过去的事,东洋贸易公司的绝大部分股东,基本都够枪毙的资格。
当年